唐哥生肖属马,却不见得有马的刚烈或温驯,那脾性,实在似一个孩子。
常言说得好,人生历事,包括婚丧嫁娶、交朋结友之类,全在于宿命。而我的宿命,或许注定了是要结识唐哥的。
我与唐哥的相识,是在8年前的那个仲秋。我打电话约电台的一位编辑,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很陌生,说我要找的那位去街上办事了,不妨待会儿。接着,这个陌生声音问起了我的姓名,有什么事,我一一作了回答。然后,我们就聊开了,不觉17分钟过去,我才将电话挂断。之后不久,我去电台编辑部领取稿费,见到编辑部的七八位老师,竟一时紧张,手足无措,额头汗涔涔的,一位皮肤黝黑的年轻编辑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态,就说:“坐,坐哟,随便点儿。你就是通讯员黄晓宇?”“啊,是……是!”是恭敬,也是腼腆,我有些语无伦次。言谈间,我知道他是刚考进电台不久的记者,姓唐——这正是上次那个在电话那端让我支出了17元话费的人!
自此,我们开始了那种编辑与通讯员之间的沟通往来。我诚惶诚恐地尊之为“老师”。可他完全没有老师的应有的严肃,说话总是伴随着“嘿嘿嘿嘿”的笑声。虽不是那种“大笑”,却显得更为开心,音质爽朗而浑厚,一个正经八百的男中音。而且也总是笑笑的,甚至在诉说自己五岁丧父、童年如何苦涩时也依旧发出了嘿嘿的笑声。听着他的讲述,我笑不出声,鼻子酸酸的。但我分明听得出,那笑声是会心的,没有半点做作的份儿!
我已经不记得是啥时开始没大没小地称其为“唐哥”的,但我知道,是他没大没小让我“看亲”了他。况且,他嘴巴没有遮拦,更使我觉得他没有一个记者的“庄重模样儿”。凭我同他这七八年来的交往片段,似乎不难肯定,大凡他心头所想,几乎全能在唇齿之间得到印证。对我,他鼓励的言辞很少,批点的话是常有的,比如,说我文章臭呀,缺乏自信呀,胡茬浓黑也不刮呀,头发凌乱不梳呀,衬衣领子起了污渍呀……他的直言,弄得我脸烧如炭,尴尬不已。但唐哥似乎决然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只管说他自己的。慢慢地,我也习惯了,不再脸红,只是对着他硬硬地笑。
他的这个“不藏性”的怪脾气,对朋友也不打紧,却不免有时就触怒了上司,他也因此吃了一些苦头。记得2000年6月,他去南城一家发廊调查采访,老板不但不配合,反而还雄起,扑过来要夺相机。结果,老板毕竟拗不过唐哥,还是将那“Y发廊”的“Y”字曝了个底朝天。曝光的第二天早晨,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唐哥的办公室,电话里,领导劈头盖脸就训开了:“你数数,这样的发廊全城有多少家?你曝光管得过来?!……作为记者,你要以正面宣传报道为主,不要给单位找麻烦,也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唐哥据理力争:“扫黄打非难道就不应该?!各级领导大会小会都强调,也是法律赋予记者的监督职责,我能管多少是多少!”那头一时语噎,突然,“啪”地就挂了电话,唐哥木木地坐在电话机旁。后果可想而知。可唐哥无所谓,他嘿嘿地骂了几声后,就又是那个唐哥了。
从唐哥嘿嘿的笑声里,从他的脸上和眼神中,我似乎永远读不出属于他的悲苦。直到有一天,我要了他所有的获奖作品拜读后,我才目睹了他作品中身为记者全貌的基本构架,也才明白了他那近乎高蹈的忧郁之思——社会责任感。李白曾感慨:“古来圣贤皆寂寞”。平心而论,唐哥还远远谈不上“圣贤”,但我不难看出一个底层平民记者的寂寞与无奈,却又远远超出了一般。
同样,生活中的唐哥有妻子、孩子、老母以及兄弟姊妹,家庭琐屑之事他不得不管。积郁于心,久之却不可发之于外。最近,他只对我吐了一句:“兄弟,我的精神几乎都快要崩溃了啊……”我顿生同情:“唐哥,你可要挺住啊!”
可不平的是,孩子脾性的你,怎么会将自己的苦埋藏得那么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