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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记忆

  • 作者:骆 慧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5-04-03 12: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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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站在老家新屋的房檐下,望向那片曾经挥洒汗水的田野,两排整齐的楼宇间隐隐透出些许绿意。零星的稻田,像是破碎的镜子,映照着朦胧的天空。我的指尖分明还残留着泥土的清香,耳畔还回响着春水漫过田垄的汩汩声,父亲母亲起早摸黑劳作的细节,在记忆的褶皱里慢慢淡去。

      父亲与老牛

      油菜和小麦都抢收回家,还来不及晾晒,父亲便牵着我家那头不再健硕的老黄牛下田了。牛轭在牛背上磨出油亮的光,父亲的赤脚深深陷进泥淖,脚背上凸起的青筋像盘结的稻根。铁犁破开泥土,黝黑的泥浪翻涌,田垄里的油菜桩子小麦根须被犁铧翻起,牛蹄踩破桔梗的脆响,和着父亲悠长的吆喝,激活了整片疲惫的田野。大堰里的清水顺着层层梯田自上而下,沿着犁铧掀起的泥浪渐渐浸透泥土。

      母亲总在晨雾迷蒙中带回一大背篓鲜嫩的芦苇,就歇在父亲耕作的田坎边上,老牛见了嫩草干劲似乎更足了。放下牛草,母亲一边挥洒着草木灰,一边抱怨父亲:“早就应该把这老牛淘汰。看看人家的拖拉机多好,耕得又快,还不用吃草……”灰白色的粉末落在湿润的泥土上,像给黝黑的泥土披上一层薄纱,也给父亲的心里笼上一层白霜。他沉沉的闷声似乎是从脚底下挤出来一样:“自古以来,耕田哪能离开耕牛嘛……”待犁铧将整块田土碾成细浪,他又换上木制的田耙将泥块耙成泥浆,老牛吃力地拉着木耙,父亲尽力托着田耙让老牛拉得轻松一些,一圈一圈,时起时伏。暮色四合,终于将泥浆推平,整块水田就是一块巨大的浅褐色的琥珀。父亲古铜色的脊背弯成满弓,慢慢解下牛颈上的牛轭,疲惫的老牛就卧在他的胸前,默契地和他打着配合。

      扯秧与插秧

      每逢插秧,天还不亮秧母田里就会传来“啪啪啪……啪啪……哗啦……”的水声,那是早起的母亲在淘涮她刚扯起的第几把秧苗。睡足的我揉着迷蒙双眼,隔着小路望向母亲,她正半蹲在水田中央,身前嫩绿的秧苗密密匝匝立在浅水中,像铺在水面的一匹匹绿绸,身后则是或倒或立的捆扎成把的秧苗。我绾起裤腿蹲在田边,见母亲左右开弓,她手捋住秧苗根茎结合部,指甲贴着泥皮轻轻一削,手指翻飞如蝶,一簇秧苗便带着晶亮的水珠离开了田土,双手握满一把,稍直一直腰,将左右手里的秧苗合成一把,双手笼住叶柄中间,使劲地在两畦秧苗中间的壕沟里淘涮,水花四溅,声响连连。

      我赶紧溜下秧田帮忙,试着像母亲那样左拉右拽。虽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轻松,但也不是特别的困难,不一会也能扯一大把,淘净的根须整整齐齐,白生生地挂着水珠。要扎成一把就不容易了。学着母亲的样子,左手把住整把秧苗,右手将一根干稻草在秧苗的叶柄处绕上三匝,食指勾住草茎用力一勒,秧把子就服服帖帖地团成一把小伞,又像是一条缀着白色流苏的绿色连衣裙。水珠顺着秧叶、根须滚落,在朝阳里折射出七彩的光。

      头一天耙好的水田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流云与飞鸟。叔伯们用背夹背篓背着秧苗下田,汗水在脖颈上冲出道道泥沟。趁日头未毒,晨风掠过水面,带着蝌蚪游动的微澜,插秧的阵势正式摆开。标尺量出畦垄,背篓里的秧把掷进畦垄。大人们纷纷下田,各占一垄,无声的较量就此拉开。从水田后高坎开始,每人都记得主家吩咐的标准,一畦之内行距一尺、窝距六寸。大家都默不作声,边插边退。除了偶尔起身拿秧苗,竟没人直身起来休息一会儿,刚才还是齐头并进的几人渐渐拉开了差距。有人似乎看见自己插的秧苗队列弯了一点,便上前几步扯起刚刚插下的几株重新调整,有人则为了速度顺弯就弯,有人则上前重新按下浮起的秧苗。不多久,有人已经插完一畦,退到田坎之上,骄傲地望向自己的作品:“还好,有点弯,但是能看得出头的,没有浮秧……”“哈哈哈……不是最后一个……”“……我又被你们放了风筝……”宁静的田野渐渐喧哗起来。

      我是一群小伙伴中唯一一个被允许下田插秧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左手拿半把秧苗,右手捏住一株或者两三株,形成三指宽的小撮,拇指抵住根部,其余四指扶住苗身,垂直插入泥中。“深了苗不长,浅了根不牢。”心底默念着母亲的教导。沙哑的嗓音混着哗啦的水声,水田中晃动的蓝天白云,波浪般起伏的绿苗全都定格在我记忆的胶片。

      守望与收获

      稻子抽穗前,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遍照看。梅雨时节,父亲披着蓑衣巡视田埂,竹竿拨开堵塞的水口。稗草最会浑水摸鱼,混在稻苗里偷吃肥料,母亲带着我们穿梭在稻田里薅草。凡是露在外面的肌肤都会被稻茬刺得通红,道道血口子像冬天的大地沟壑纵横,痛痒难忍。

      晴天的午后,父亲高高举起喷雾器的长柄,农药混着水雾洒落,惊起阵阵飞蛾,它们四处逃窜,无处遁形。月朗星稀的夜晚,叔伯们提着水桶在田间穿梭,用鳄鱼齿似的竹夹子夹出正在田埂里打洞的黄鳝,萤火虫提着灯笼掠过稻穗,仿佛在为守夜人引路,阵阵蛙鸣是农人耳中最动人的旋律。待到稻穗低头,家家户户的田埂上都站着用艾草扎成的稻草人,破斗笠在风中摇晃,吓退了贪嘴的麻雀。

      开镰那日,整个村庄都在稻浪里沉浮。镰刀割断稻秆的脆响此起彼伏,新谷的清香染黄了秋风。拌桶上的稻穗起起落落,金黄的谷粒蹦蹦跳跳,在夕阳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最难忘,暮色四合时,谁家的新米饭香飘过晒场,混着柴火气息,勾得满村孩童往灶房里钻。

      如今,联合收割机轰鸣,从仅有的几块稻田碾过。那些弯腰的剪影、捆扎的草绳、此起彼伏的号子,都成了旧照片里泛黄的记忆。只有门前的几株老树还记得,那些在田垄间深一脚浅一脚的岁月,那些被汗水腌渍得发亮的笑容,那些在稻花香里说过的家常。

      天色渐明,我仿佛看见晨光熹微中的水田里,无数躬身的脊梁,化作沉甸甸的稻穗,正对着大地庄重行礼。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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