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咖啡杯沿时,我总错觉看见您年轻时的茶缸在冒热气。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像三十年前您鬓角滑落的汗,在洗得发白的蓝工装领口洇出盐渍。那些结晶的咸味至今仍在记忆里簌簌作响,如同您踩着缝纫机踏板时金属轴承的震颤。
您用子宫为我烧制第一件瓷器。B超单上模糊的光斑是未成型的釉彩,在羊水窑炉中经历四十周煅烧。破水那夜的血红月亮浸透产褥,却烧制出我初啼的脆响。如今我锁骨凹陷处仍盛着您骨盆开裂时的陶土,每次呼吸都震落时间的碎屑。
您把清晨切成薄片夹进饭盒。铝制饭盒里的炒土豆丝泛着油光,保温杯盖旋开时涌出的白雾,在冬日凌晨的公交站台结成冰花。那些年您皮手套的裂缝里嵌着机油,却能在寒风里为我系紧围巾,打出一个比蝴蝶标本更工整的结。
岁月在您眼角烧制开片纹。您收集孙辈的乳牙做成风铃,老花镜片上叠印着全家福的虚影。当暮色漫过智能手环的蓝光,您仍固执地用棉布擦拭木相框,说电子相册的像素堆不出包浆。
您教我写字的食指残留着钢笔墨痕,那些蓝黑色沟壑里长过倔强的草。暴雨中撑开的透明伞折射虹膜,雪夜里掖被角的掌心纹路,迷途时拽衣袖的惯性力,都在指纹里盘成同心圆。您把家训刻进我的牙床,让正直与智齿同时萌发。
此刻落地窗分割着春阳,我数您手背的老年斑如同破译星图。那些被岁月压弯的钙质,曾为我撑起整片电离层的天空。妈妈,请允许我把您的白发编入光纤,让每束光都裹着褪黑素——在电子月历跳动的数字里,您永远是流水线上校准时间的少女。
2025年3月14日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