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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村庄

  • 作者:邢化忠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5-03-28 16: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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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废墟之上》是刘星元老师写的一篇散文,收录于他的散文集《小城的年轮》,这篇散文获第五届“三毛散文奖”单篇散文新锐作家奖。文章主要描述了一座县城的城中村,拆迁后的存在状态和由此引发的情感反应。废墟之上,曾经是人们世世代代生存繁衍的地方,却因为拆迁而变得一片荒芜,萧条冷落。文章描述的内容引起了我的共鸣与遐思……

      01

      2024年春,自治区十个全覆盖的头一年,乡政府与我们三个自然村的拆迁户签订了拆迁协议,哈彦忽洞村和我所在的下苏吉村暂不拆迁,作为建设用地的上苏吉村的拆迁工作就开始了。这样一来,仅与上苏吉村一墙之隔的我们村,把能凑合住人的仓房和外出打工人的闲置房倒腾出来,提供给上苏吉拆迁户暂住,安置不下的去了哈彦忽洞村。

      正如刘星元老师在《废墟之上》开头所描述的:“拆迁是迅速的。仿佛一夜之间,这座县城的躯体上就凭空出现了那么多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疤痕,它们坦然横亘于大地之上,似乎是在以新的身份排拒着什么,也似乎是在以旧的名义祭奠着什么。”

      除几户暂时的“钉子户”,其余的屋顶被挑,墙推倒。拆下的砖瓦椽檩,仍归屋主,让各家各户在限定时日内倒腾利索。与城镇重建的“遥遥无期”相比,新农村建设指日可待。“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施工方很快就达起临时食堂、住所,接通建设用水用电的设施;有的村民提前为老人或自己备下棺材,施工方还非常人性化地盖了棺材房。建筑图纸早已绘成,新村的占地面积、房屋布局、道路分布、公共设施,甚至连公共厕所都在标注施工图纸上。

      开春动工,秋后落成,一𠆤美丽宜居的村庄在废墟上拔地而起,命名为苏吉新村。东西长一公里,一百多户,每户配0.9亩的院落。房子是按双联体结构建起的,每套房子的前对面配一间20平米的仓房,称之为东户、西户,整体布局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平展展的水泥路,健身广场、文化室、垃圾箱等配套设施应有尽有,九曲阵的建设,更是周围村少有的配套。进入冬季,上苏吉的拆迁户在没有对房屋进行装修,或简单装修的情况下,陆陆续续搬进新居。

      哈彦忽洞村离之较远,本文不多叙述。自新宅落成,我们旧村已严重影响了新农村的村容、村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如疾在身,不除不愈”。第二年,村委会以绿化废墟的美好愿景为“托词”,督促我们村的人们尽快搬迁。况且建房前已与乡政府签订了协议,一套新宅作价25000元,拆迁户一次性交齐。拆房补偿款在房屋拆除后分期付清,拆款根据原房屋建筑面积及结构各不相同,有的近万元。在新宅和补偿款的诱惑与驱使下,人们着手装修房屋。拆迁是搬几户拆几户,我搬家时,两三个仓房堆得满满的。犁、耧、耙、耱,套樱子、枷板子、嚼子等等,这些农具虽然农展馆都有,但回收的可能性很小,且不值钱极少部分可按废铁处理。还有不少泥瓮、水缸,如果都拉到新居,既没有摆放的地方,也没多少东西可放。此外那些旧衣裳、旧鞋子,堆放在墙角,虽不破但永远不穿。权衡再三,一狠二狠,就拉了粮食、米面、煤、铁器和一些适用的东西,其余的都埋于废墟。椽檩拉在院里,细椽锯断烧了火;棚圈是彩钢做的,粗椽和檩条无用武之地,到现在还摞在那里。

      我们村的拆迁工作历时两年,二十多户先后都装修好房子,搬进了新居,外出打工不要(买)房子的,领了拆房补偿款(同样结构比买房的多三倍)。村庄从此消失,成为推平的废墟。

      刘星元老师对废墟的存在是这样描述的:“在城市改造者眼中,分布于这座城市的任意一处废墟,它们的存在是暂时的,即使就这么搁置三年两载,它们的存在终究是一种过渡状态,并非常态——常态是原来的旧,常态是未来的新,至于处于中间位置的废墟,它可以忽略不计。终有一天……”

      我不说城镇。就农村而言,更确切地说对于我们村这处废墟,似乎成了永久的常态。废墟上植树不仅改善了环境,也象征着重生和希望。然而十多年过去了,这只是个构想,乐观地说是未实施的一个项目。推平的废墟还是废墟,除了荒凉仍是荒凉。走上废墟,到处都是砖石瓦砾,一不小心就会绊倒。有一次我在废墟上赶羊,脚被绷仰层的铁丝套住,杵(摔)了个大马趴,哭笑不得。

      废墟上毫无景象可言。唯一可见的景象就是依然存在的鼠洞和自由出没的老鼠。我就闹不机迷(清楚),这些老鼠到底囤了多少粮食,大概吃完了吧?可它们既不迈进新村,又不走向田间,仍固执地住在废墟,竟然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一看到这些恶心的玩艺儿,就不由自主地打冷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在新农村建起的第六个年头,2020年夏的某一个晚上,上苏吉的一位羊倌突发疾病死亡。旗疾控中心正雇佣附近村民,在村北划定的鼠疫区灭鼠,得知消息后,取了病样连夜送往包头市,并将尸体包裹拉至百灵庙镇。凌晨,自治区、包头市疾控中心鼻咽拭子PCR拭子核酸检测呈阳性,后经市区两级医疗组会诊为肠型鼠疫。

      疫情发生后,自治区党委、政府,包头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达茂旗委书记、旗长亲临指导。第二天,新村就被封锁了,一度成为当时的“武汉”。由旗、乡、村组成的医疗队进驻新村,每天定时给村民做两次核酸检测。各路口站两名特警,不让人们下地干活。牛羊不得出坡,由政府分发饲草。一辆消毒车不停地在街道上喷洒。鼠疫区村外围的灭鼠工作由石宝铁矿主动承担;全体村民在村主任的带领下,穿上分发的蚤袜,戴上口罩,在新村和我们村的废墟上展开“大规模”的灭鼠。老鼠和它们身上的跳蚤是鼠疫传播的罪魁祸首,可怜那些替罪的猫描狗狗全被政府统一猎杀。从封锁到解封短短十二天,灭了十二天鼠,好似过去半年,现在想来犹如一场恶梦!可那该死的老鼠,还是赶不尽,杀不绝……

      02

      废墟西约一里地有一座小山丘,依小山丘的南面、东面还有一处地方,那是父辈们营造的窝——茅庵土屋。在废墟尚未成为废墟时,或者说在没读刘星元老师《废墟之上》前,我从不把他当废墟。我的童年、少年,读中学的假期一直生活在这里,关于他的记忆,始终无法从我脑海中抹去。

      小村庄的门前有一条小溪,小溪南的平展处是大场面、小场面和饲养院。那个时候的春天没有现在冷,“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小溪的水开始融化。不到清明,白天,饲养院的牲畜出去干活的,上山吃草的,只剩下空荡荡的棚圈和草料房,傍晚才能听到牲畜归来的蹄声。于是一年四季除了冬季,我们这些孩子就有了尽情玩耍的天地,凿铁、打钢、踢键子,在小溪耍水,场面里跳高、跳远、跑蹦子(赛跑),马厩内唱戏、捉迷藏……玩得不亦乐乎,乐此不疲。也曾有过心爱的玩具,布娃娃、铁环、西洋镜(万花筒)等等,手持由自行车链等自制的洋火枪,我们满村疯跑,常常遭到大人的打骂。

      大人们也有两杆“枪”,都是烟枪。一种由铜锅子、木头杆、玉嘴子组成,叫烟袋,另一种用羊大腿和打过的子弹制作,大头安铜帽(弹壳),小头安弹头,就叫羊腿。我们这儿很少抽水烟,抽的是旱烟,大都是自己种的小兰花,偶尔抽点外地烟叶子。在外劳动吸烟袋,在家抽羊腿。

      武叔不是饲养员,但常年住在饲养室,这是因为他就一间房,给了成家的儿子,他就来到饲养室。武叔是抽烟的人,他不捣烟茎,加之小兰花潮湿,揉不碎,羊腿装填松散,点烟时部分烟叶撒在炕上、灯上,一吸烧舌头不说,鼻脑内一股煤油味,还吹不尽烟灰。他添油时常常溢出,吹不掉撒在灯上的烟叶子,也不处理,有时就哄着了火,得赶紧用水浇,否则引发煤油灯爆炸那可不得了。后来武叔不甚用羊腿抽,就拿烟袋抽。

      李二大爷是生产队的饲养员,饲养员有分工,他的营生是放夜牲口、喂牲口、出圈(清理粪便)。出圈是项脏累的活儿,乏了,他就进饲养室歇一歇,抽会儿烟,不抽武叔随便放在炕上的烟,也不用武叔的羊腿。他圪桥(坐)在炕沿边,把武叔的灯点着,煤油是生产队的,因为饲养室又兼队部,经常在此召开队委会或社员大会。然后他从怀中取出羊腿和皮叉子(荷包),左手的大拇指和二拇指捏羊腿,皮叉子挂在中指上,右手的大拇指和二拇指从皮叉子内捏一撮烟按在烟锅,点燃只吸一口,噗一吹,烟灰蛋滚落在地,那才叫一口香。

      1969年的某一天早上,李二大爷从水井里打了几斗水,然后去马厩把母马的缰绳解开,盘至它脖子上。他打算清理完粪便再给添些草,母马也喝饱了水。当他提着粪箩头刚出马厩,与紧追撒欢马驹的母马相撞,当场离世。生产队追认李二大爷为“烈士”,全体社员为他开了追悼会,某知识青年致悼词。

      作为遗孀的李二大娘无儿无女,生活还得继续,李二大爷走后的第二年,她喂了一头猪,宰杀后买掉一多半,留下四五斤,把剩下的肉和猪头蹄都窖在仓房外的墙角。腊月二十八,当她撬开肉窖,窖内空空如也。雪上加霜,二大娘哭得好凄惨,比李二大爷走时还厉害。她拿着切刀、木板,坐在仓房顶上剁骂……(咒贼人的儿女、咒贼人)。三年忌孝期满,从上苏吉招回沙叔,从此她家再没失窃。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个贼人是我们村的,若是,他怎忍心对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老人下手?多么希望他是外村人,哪怕是沙叔,最起码是为了“爱情”。可当年二大娘剁骂时,面迎东北方向,她家是最西头,就是说,她面对的是除饲养室外的整个村庄,那贼人就是村里除武叔之外的某一人。贼人蓄谋已久,我想他事先一定盘了几夜的长,抽了几夜的羊腿烟,反反复复作过思想斗争,最终因贪婪而失去理智。于是在一𠆤没有月光的后半夜,撬开肉窖,将肉取出,然后“原封不动”地扣下,缝隙处浇了少许水,洒了少许土,瞒天过海,以至于李二大娘没有发觉。

      03

      早在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召开之前,70年代初,我们村就掀起了学大寨的高潮,举全村之力,硬是在太和城河畔人工挖了一眼大口井。正因为有了这眼大口井,早在1974年政府就给上了电,上苏吉也因此沾了“光”。有了电,经队委会讨论决定,由老贫协带领两个老汉,正好我三舅的三儿子高中刚毕业,被聘为农业技术员,种起了高产田,三十多亩,机井加洪水灌溉。那几年,每天早上,家家户户把粪便交给队里。播种时用得是粪耧,记不清小麦品种的名字,不仅产量高,个子长得也比我们后来种的永良系列高。

      从包产到户开始,我们村陆续东移一里地,也就是现在的废墟上盖了新房,到90年代,大部分的村民搬了上去。搬至新家,我见别的老汉还拿羊腿抽烟,所不同的是灯里加的是柴油。而我不抽羊腿烟,就像丢弃小时侯的玩具那样,也把父亲的烟袋、羊腿、灯竖子给落下,埋在父亲盖的土房里。父亲就是上电那年阴历二月仙逝的,他老人家躬耕终老,未睹电光。每每想起,我就痛不欲生……悔不当初,不该把他老人家的烟具深埋于地下,以至于到现在连个念想都没留!

      2000年,我们村吃上了自来水,这次上苏记没沾光,他们村大约五年后才喝上。我们村也是较早安装移动信号架的村庄。同时,村民集资进行电网改造,家家户户门前或房后都有三项电路,下线后,加工员拉来机器,可将猪羊草粉直接喷在仓房里。后因用电不规范,被电业部门制止。

      那时,我们村已经是“新农村”,全村拥有九顷水浇地,原先是洪水滩,土质肥沃,种土豆个大产量高,村民们大面积种土豆,由此村里常住的二十多户,建起十个混凝土砖石土豆窖,收获后,冬春季节商贩陆续不断地上门收土豆。

      04

      如今,住在了新农村,居住舒服了,环境改善了,文化娱乐丰富了。可村庄消失不见了,能证明曾经是村庄的,除了南山移动信号架下那十个土豆窖,就是西山丘上弃之不用的自来水塔和一个龙王庙。说一说这龙王庙,庙宇虽小,青砖青瓦,古朴典雅;建在小山丘的半山腰,似乎给人一种神圣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庙宇内有着一尊神像,其高,约莫一尺有五,供俸起来,既不显得张扬,又不失其雅致;重点是它给这方土地行云布雨若干年,为农业生产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这小小的庙宇也快被闲置,更何况依附在庙内的神灵呢?

      就在苏吉新村落成的第四年,三个村的人聚齐了,举办了第一届庆元宵活动,一届连办三年。三官社社长是上苏吉的,老道(请神人)也是上苏吉的,从上苏吉的龙王庙请的神。他们村的龙王庙在东面,被新农村包围。正因为它是神灵所在,建设新村时,少建了一处院落未被拆除而保留下来,也是砖墙瓦顶,不过供俸的是一个木头牌位,上书:五湖四海九江八河龙王之灵位。

      前年举办的第二届,由于老道去了某城的儿子那儿,三官社推举二哥为老道,就去我们村庙宇请的神。去年,在商量举办庆元宵活动的会议上,上苏吉村村长提出,当然这也是村民的意见:元宵活动必须以上苏吉名义举办。言外之意就是不承认苏吉新村,社长和老道也必须由他们村的人担任。结果两个村谈崩了(哈彦忽洞村中立),“大事大非”面前,两个村的村民各自空前的团结,上苏吉全体村民都参加,下苏吉一户也没参加,“哈彦忽洞墙上的草随风倒”。今年,打破常规,上苏吉不再接着办下去,理由是除不出九曲里的雪。

      细细琢磨,人家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你脚下踩的是人家的废墟,况且熟悉的人不叫苏吉新村,仍叫上苏吉。除这件事之外,其实人家一直也不把你当外人,祖辈就是“邻居”,甚至比本村的人更亲密。元宵节也不是说不可能再办下去,好好商量,总有商量的余地。

      我要说的是,村庄消失了,只留下废墟,再过十年、二十年,谁能知道废墟下面埋藏着的故事呢!

      村庄消失了,自然村划分仍保留。自己的户囗本、身份证信息仍在这个自然村里,儿子和孙子的户口本、身份证信息也在这个自然村,可若干年后,这个自然村的村庄到底在哪里,还有谁知道呢!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消失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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