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中期, 江南某小城,秋雨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一只斑鸠“咕咕、咕……咕咕、咕……”地啼叫。林兰撑着一把碎花雨伞独自伫立在洛河边,她35岁左右,中等身材,一头黑发及肩,乍一看,就是一个温柔漂亮的江南女子。只见她上身橘色长袖体恤,搭配一条合身的休闲牛仔裤,清新自然,显出职场女性的干练泼辣。她面朝洛河,盯着东流的江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上午,法院民事庭的场面又出现在眼前。那个负心人的一副丑恶的嘴脸,让她现在想起还感到非常恶心。她很惊讶自己,居然和这样的人一起同床共枕了近10年。法院判决书也在眼前时时晃动:“……夫妻债务两人共同承担,5岁女孩归女方抚养……”
听着法官宣读判决书的声音,林兰眼前出现了前夫赌博回家时的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林兰打开房门,看见彻夜未归、衣冠不整的他,一头栽到床上倒头便睡,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还不起来。带孩子,做饭等家务全是林兰一人在干。林兰要上班,又要干家务,常常忙得晕头转向,以至于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林兰知道,那一笔所谓的债务是前夫赌博欠下的,她根本不知情,现在为了早日离开这张丑恶的嘴脸,摆脱整日鸡飞狗跳的生活,对这一纸判决,她忍了。值得欣慰的是她取得了女儿的抚养权。
中午,林兰的妈妈过来了,问:“法院判了吗?”
林兰回答:“判了,债务一人一半。”
妈妈惊讶地说:“怎么可以这样判?”
林兰说:“他不知找了什么人,妈妈,算了,早日解脱,不和这个人纠缠,一切重新开始。”
“他一屁股债务,单位工作也丢了,只好远走他乡,根本无法抚养孩子。这样女儿自然而然归我了。”林兰一脸镇定地接着说。
林兰5岁的女儿若若正在幼儿园上学,由于家庭变故,大部分时间在外婆家,由慈祥的外婆照顾,孩子和外婆的感情十分好。林兰之所以敢于独自抚养孩子,和妈妈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咕咕咕、咕咕咕”一只斑鸠蓦地飞起,吓了林兰一跳,也让林兰从沉思中清醒。秋天本是少雨的季节,可是今天一反常态,已经下了一上午的雨,还在不依不饶地下着,江面上雾气蒙蒙,四处除了雨声寂静无人,林兰的心也如同这绵绵秋雨,躁动不安:今后何去何从,一百多万元的债务,每个月还债之后靠什么生活,这些,都是未知数,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心情也随着滔滔江水躁动不安。
若不是遇上那个不良之人,遇上了这样的家庭变故,林兰应该是非常幸福的。她大学毕业后因为成绩优秀,直接安排县一中当数学老师。她为人随和,素质高,数学教学中生动有趣,以人为本,因材施教 ,学生们都非常喜欢上她的课。林兰在老师和家长中的口碑很好,职业前景乐观,学校也有意培养她,甚至有人预测她就是将来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可是现在,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就在林兰陷入遐思之时,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她:显示屏上是与小城邻近的特区鹭市一个有名的私立中学打来的。林兰接了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上次邀请您到我们学校任职的事考虑了么?我们是特区的民办中学,待遇非常优惠,应该是你现在那个学校的四倍,您愿意来吗?请尽快决定,要不,我们聘请别人了。”
林兰想到如山的债务,就像溺水的人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顾不得多想,几乎不加考虑,立即回答:“好的,我想好了,过两天办好交接手续就过去!”
由于秋季刚刚开学,所以林兰很顺利地办理了辞职手续,就连她的知心好友赵月明老师劝她再考虑考虑,免得将来后悔,都被林兰一口回绝。林兰说:“没有回旋的余地,也没有后退的可能,只能辞职。”
过了两天,林兰把女儿若若交给了妈妈,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向鹭市出发了。
鹭市某民办中学校长求贤若渴,早就听说了林兰的教学能力,亲自到校门口迎接林兰。林兰到了特区如鱼得水,才华得以施展,只是每月所得工资还是不够偿还债务。再加上还得租房住。虽说只是租用十几平米的一小间房,每月租金却需要大几百,这对林兰来说又是一笔额外的开支。无计可施的林兰想到了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给学生进行有偿补课,来弥补收入的不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每个月林兰除了给自己和孩子留一些钱,其他的钱全部用于偿还债务。几年时间,林兰从未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服,也从未逛街消费,每天家里学校两点一线,过着几乎是苦行僧式的生活。这时,她辅导的小学生中有一个叫祁伟的男孩子,天天都是由他的爸爸接送,从未见过他的妈妈。林兰心生好奇,有一天,趁其他学生都回去了,祁伟的爸爸还没有来,林兰问:“怎么从来不见你的妈妈来接你啊!”
祁伟回答:“我妈妈和我们不住在一起,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回来了”原来,祁伟的爸爸和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是和爸爸两个人过日子。
从此林兰对祁伟特别关心,有时候他爸爸没有来,她把他留下来吃一些点心,又特别留意他的作业,单独进行辅导。祁伟的爸爸祁鸿业相貌堂堂,公务员,是一个部门的小领导,常常忙得无法过来接孩子。有一次,祁伟补完课却没有马上回去,精神不佳,有些蔫蔫的,细心的林兰走过去摸了摸祁伟的额头,“好烫!”林兰拿出家庭药箱的体温计一量,温度是39.5度,快40度了,林兰心中一惊,这孩子是发高烧了。“马上去医院。”林兰果断地对孩子说。她抱起孩子叫上一辆出租车,立即赶往市立医院儿科急诊。
医生一看到祁伟这种情况,马上给孩子量体温,做血常规,好一阵忙乎。医生告诉林兰,幸亏送得及时,孩子是重感冒,若没有及时就医,这样的高烧有可能转化为肺炎。现在马上给孩子挂瓶,就在急诊室挂,不用住院,等退烧后就可以开一些药回家休息了。
这时,急诊室外匆匆忙忙走进一个男人,林兰一看是祁鸿业。祁鸿业顾不上和林兰打招呼,直接冲到祁伟身边,关切地问:“祁伟,怎样?好些了吗?”
祁伟看是爸爸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告诉爸爸“我好多了,爸爸别担心,今天是林老师带我来医院的。”
祁鸿业这才注意到林兰,赶紧上前握着林兰的双手:“谢谢!谢谢!”祁鸿业看到林兰老师对孩子如此关心,自是感动不已。他和林兰说:“改日我请您吃饭,以表示感谢。”
这一天正好是周末,祁鸿业约了林兰在一家西餐厅吃饭,在温馨和谐的气氛中,两人情不自禁地敞开胸怀说了许多话。林兰从离婚后从未有过像今天的爽快。久居他乡孤苦的林兰如同久旱遇甘霖,向祁鸿业敞开了心扉,诉说自己的遭遇和目前的窘境。
而祁鸿业也大致和林兰诉说了自己婚姻的不幸:祁鸿业的前妻(市房管处财务)由于工作关系认识了一个房地产商人,开始说是工作关系常来常往,久而久之,祁鸿业前妻经不起商人的追求,就和他勾搭上了。前妻不久向祁鸿业提出离婚,祁鸿业看她决意要走,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于是便答应了。两人协议离婚,祁鸿业要了孩子,前妻净身出户。
从这以后,祁鸿业和林兰惺惺相惜,共同的人生遭遇让他们的心贴得更近了。他们经常一起看个电影,一起吃个饭,一起度周末,祁鸿业对她关怀备至,让身处异地他乡的林兰消除了孤独感,感到了亲人般的关怀和温暖。
就这样,一来二往,又过了一年。两个人无话不说,久而久之,两颗孤独的心贴在了一起,可是,谁也没有说破,还是祁鸿业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林兰,你是个好女人,善良,有爱心,善解人意,勤快,理家有方。我们在一起过吧!你一个孩子,我也一个孩子,我们凑在一起,非常合适。”
林兰犹豫了一阵,说:“容我考虑一些日子再回答你,过去的日子我怕了。”
祁鸿业温柔地说:“理解,我等着。”晚上,林兰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和前夫相处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她担心,重蹈覆辙,再次堕入婚姻的泥沼。她更担心若若受到伤害。她还小,需要母亲全身心地呵护。她思前想后,举棋不定,也无法下决心。由于思虑过度,她一夜都没有合眼。
时值假期,林兰回了一趟小城娘家,和妈妈说了祁鸿业求婚的事,妈妈和她说:“兰兰,过去这么些年了,孩子大了,你也该成个家了。祁鸿业不错,从他这么多年独自带个孩子生活,就知道他是个靠谱的男人。”
林兰想:自己前一段婚姻失败并不是她的错,是自己遇人不淑。那前夫为躲避债务,到现在还潜逃在外,无影无踪。而祁鸿业温文尔雅,坦坦荡荡,有担当,是个好男人。
想到此,林兰又来到了几年前徘徊过的洛河边,又是一个秋天,又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可是,今天林兰与那时判若两人,想到祁鸿业的温柔和善解人意,林兰不禁喜从心来:把握机遇,美好的人生从此开启。一时间,风吹云散,雨过天晴,斑鸠依然“咕咕、咕……咕咕、咕……”,似乎在向她祝贺。
2025.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