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年底,我从老家甘肃庆阳回到了新疆阿图什,妻子和我商量,春节想与我一起回乌鲁木齐娘家。主要是岳父、岳母两位老人年事已高,为家庭、子女及生活操劳了一辈子,落下一身的病,尤其是近一两年,身体每况愈下、感觉一年不如一年了。因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妻子长年都工作生活在边远的南疆小镇阿图什,与岳父岳母相隔千里之遥,平时没有机会陪在老人身边,生病时也很难在床前尽孝。现在我虽然离开了原工作岗位,可生活中总会有诸多的无奈和牵绊,让人身不由己。每当想起总是满心的内疚和心酸,所以想着今年回去多陪陪老人,团团圆圆地过个年。
妻子的意见顺乎于情、合乎于理,我非常赞成,可转眼一想,又犯起了难。如果我们一家都去了乌市,远在甘肃老家的母亲怎么办?前几年父亲在世时,我们能回去就回去陪陪老人,回不去了只一个电话:“今年忙,不能回去陪你们过年了”。说的轻描淡写,从未考虑过老人的感受。父母亲回答得也欣然:“知道你们忙,家里都好着,放心工作就是了”。其实他们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心里一定很失望,天底下哪个父母亲不是想着合家团圆、子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呢!
现如今,老家就只有母亲独自守护着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家园,盼望子女回家过年,早已望眼欲穿,每次通话都会提到过年回不回来。可如果我们真不回去,在这万家灯火的日子里,让七旬老母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老家,于心何忍!
最终我们商量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接母亲到乌市岳父岳母家过年。办法有了,但母亲来不来?怎么来?毕竟年纪大了,出远门会有诸多不确定因素。于是我和妻子分头给母亲做工作,没想到母亲爽快地答应了,说她十几年没见亲家母了,早就想着来看看。但还是担心自己没单独出过远门,又有晕车的老毛病,心里很是纠结!好在老家庆阳有直达乌鲁木齐的航班,我们确定好了行程,联系好了四舅送站,与机场沟通好了进出站的接送引导,母亲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除夕前一天,我和姑娘从阿图什赶到了乌市,先是看望了岳父岳母,然后就到机场接母亲……
年三十,妻子从南疆喀什飞了过来;二哥一家从南疆阿克苏回来了,他们在内地工作的女儿也急不可耐地赶了回来;大哥一家一直陪在老人身边,来去自然方便些。就这样,两个大家庭共十一口人,像候鸟归巢一样,从四面八方齐聚到了岳父岳母家。
窗外鞭炮声从远及近、连绵不绝,屋内欢声笑语不断,过年的序幕逐渐拉开,年的味道随之而来。
十几年没见面的亲家,再见时都已是垂暮之年,岁月的痕迹早已深深地刻在脸上、存留在花白的发梢上,唯有那份久别重逢的热情不减当年。
结亲二十多年,两家人能够团团圆圆地聚到一起共度春节,还是头一次,激动之情自然是难以言表。三位老人中,年龄最长的就数岳父了,耳背、眼花、走不稳,高龄老人应有的特征,他一样都没落下,但看见亲家母和子女儿孙都来了,兴奋得像个孩子,这瞧瞧、那看看,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就一个劲地做鬼脸,仿佛每条皱纹里都绽放着笑容。岳母和母亲,一个操着浓浓的“新疆山东话”,一个一口标准的甘肃庆阳方言,家长里短地唠着嗑,好像有一肚子的话,总也倒不完,虽然有点南腔北调,但氛围感极强。
准备年夜饭、布置过年氛围,是过年的头等大事。全家公认最强媳妇的二嫂,勇挑重担,担任主厨,其余人等都自觉地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孩子们负责打扫卫生、贴春联、挂年画,我们也就只有打打下手的份了。岳父岳母与母亲聊着天,望着子女们忙前忙后的身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一时间,锅碗瓢盆叮当响,柴米油盐酱醋香。跟着“如意舞步”,一大桌山珍海味上了餐桌。一家人有序地围坐在餐桌旁,品美食、把酒言欢,诉衷肠、共话生活新篇。一席话,治愈了多少情感纠葛;一桌饭,凝聚了无数人间真情。少的给老的拜年,老的给少的送上祝愿,我们也给老人、孩子送上了压岁红包。同举杯、共同祝愿老人平安健康、子女快乐成长、家和万事兴,气氛和谐融洽而热烈!
原来幸福如此简单,一家人、一桌饭、一席暖心的祝福!
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爆竹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连绵不绝;五彩缤纷的烟花占据了整个夜空,让璀璨的星空变得暗淡无光。两个孩子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不顾零下二十度的严寒,跑到雪地上去放烟花。早过了凑热闹年龄的我们,用心感受着这热烈的气氛,陪着老人边聊天边包饺子……
正月初一,大家吃完团圆饺子后,都相继离开岳父岳母家,走亲访友去拜年了,家里又只剩下行动不便的岳父和岳母。他们心里清楚,年一过子女们离别的日子就不远了,这种从牵挂 、团聚再到分别的场面,每年或多或少都会上演几次,他们的情绪也像过山车一样,从期待、高兴再到失落的默默守望,这一切早就成了生活常态……
我们全家陪着母亲,也去给在乌市的六舅拜年了。六舅听说他大姐要到乌鲁木齐过年,高兴得不得了,推掉了所有预先计划的行程,专门等在家里,精心地给母亲准备着礼物,谋划着怎样让母亲在乌市待的舒心愉快。到了老舅家,母亲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重温了回娘家的温馨,姐弟俩有忆不完的童年时光,聊不完的人生沉浮,道不完的家乡变迁。老舅说母亲越来越像外婆了,母亲说老舅也越来越像外公了。一句朴实的话语,道出了生命轮回的规律,岁月流逝,时光更替,容颜早已不再是少年,回首时处处是回不去的过往。
接下来的几天里,老舅、表弟及我们一家陪着母亲游南山、逛马馆、看大片、品新疆美食,不管天气有多冷,都难抵这满满的人间温情,有牵挂心间的至亲地簇拥和陪伴,母亲很是高兴!
时间一晃就到了收假的日子,大家又要重复往年的故事,为了各自的生活忙碌了。二哥一家要回南疆阿克苏;按照前期商量的计划,我陪母亲回甘肃老家,妻子回南疆上班,孩子去广东继续未完成的学业。我们告别了老舅、表弟,又回到岳父岳母家,专程给老人家告个别。
离别时,老人们恋恋不舍,岳母眼眶里闪着泪花对母亲说:还没待几天就走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了,一语道破老人的心酸……
一家人像烟花一样又飞向了四面八方,开启了“候鸟式”的生活!
回到了庆阳,想着老家太冷,就让母亲住在城里,待到气候回暖了再回去。城里的房子暖和、饮食便利、出行也方便,但终归人生地不熟,母亲一时难以适应,整天百无聊赖,人也无精打采起来了。嘴里老是念叨着要回老家,总是放心不下她养的鸡还好着不、狗吃饱了没、猫还在不在、养的花花草草缺水了没、张大爷家的牛踩踏家里的果园子没、李老三家的羊啃没啃庄子周围的树苗……
老家是她赖以生存的根,离开那片心心念念的土地,她的心无处着落!
我只好选择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送母亲回到了离开一个多月的老家。虽然鸡呀、狗呀、猫呀,有人关照,都很欢实。但庄子像是很久没住过人一样,院子里堆满了残雪,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庄子周围到处是狂风过后留下的残枝败叶,窑洞里落满了灰尘,凌乱而荒凉。
女主人的回归,像是给老家注入了一股清泉,仿佛山在笑、树也在笑,那条大白狗熊熊跳着独特的舞步,嗷叫着扑了过来,激动地像孩子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母亲;一黑一白两只小猫毫不顾及熊熊的威慑,窜到母亲身边,粘在裤腿上喵喵叫个不停,就连鸡圈里关的鸡、树上的鸟儿都唱起了欢歌,让孤寂的山庄瞬间有了生机!
我陪母亲在老家小住了几日,帮着清理了院子里的残雪,打扫了庄子里里外外的卫生,把菜园、果园都整理了一遍,就回到了城里。
临行时母亲送我到院子路口,千叮咛、万嘱咐就一句话:“开车慢点,到了回电话”。透过车子的后视镜,我看见母亲弓着腰背蹒跚着朝家里走去,前面是熊熊摇头摆尾一走三回头地带着路;脚下一黑一白两只猫,粘着裤腿蹭来蹭去,亦步亦趋地跟在脚边;身边有几只鸡跑来跑去争着食。她边走边回过头来朝我车子远去的方向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