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养我的那个村子土地瘠薄,五谷不丰,名字却十分古雅:水文村。
没有村志,村子名字的来由我无从考证。只是村前有一条河,上游的白马寺对岸,据说在1960年代设过水文监测站,由于发挥作用不大,也因为改革开放后科技进步,监测站就被淘汰了。我们的村子难道就因此而得名?我不得而知。水文村呈扁狭状,方圆不过二三公里,面积不大。然而,在我的印象里,她却是天空一样博大,盛满了我的喜悦与惆怅。
游 泳
村前的河道终年蓄着水,自东向西缓缓流淌。
河床不宽,水也不深,村民们不能靠养殖发家,世世代代就都守住河坝一马平川的黄土地。我的家在村南,住在这里的人被东面的村民叫做“旱鸭子”,说我们不识水性。其实不然,村南的孩子同样喜爱游泳。
大约十岁左右,我们便在村前河道的浅水区尝试游泳。 通常,河里的水很浅,能漫到我们的脖子下,但是水田一旦供水完毕,水位上升,就会漫过大人的头顶。这时,我们会蔫了胆儿窝在家里,四门不出。夏秋季节,河水陡涨,我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加之父母吓唬说水里有鬼,往年淹死的“水鬼”正找替身……我心惊得厉害,却也经不住诱惑,看着胆大的伦娃和牛儿在水里扑腾,不知是啥时候,我终是被他们拉下了水,竟也敢和他们打水仗,用河底的黑泥“对垒”。有一次,我败下阵,来不及穿衣服,带着满身的泥污就跑远了。
看电影
最难忘的是村里组织看电影。
那时电视机没有普及,看电影是最兴奋的事情。村“两委”办公室在村小学上厢房一隅。两侧各有四五间瓦房,上厢房土台中间有一根不高的旗杆,上面飘着半新的五星红旗。电影的帆布一般拉在内操场西边的两棵苦楝树上。电影的主题没有什么新鲜的,通常是一部科普和一部武侠或者反映农村生活的片子。我最初对农村的模糊认识就源于《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我隐约记得许茂上吊自杀的特写镜头,引来了村民们一阵哄笑。
而科普电影一般是养鸡、鱼、猪之类的科教片,现在看来,那些科教片的制作,确乎有些粗陋。村民们一般要在这部电影临尾时才陆续赶过来。电影放映的时候,人群中的孩子很不安静。他们时常会自带一些南瓜籽儿或向日葵籽儿之类的零食,由三五个小伙伴儿一起分享。大家看着,说着,好不自在,眼睛疲乏了就看天上闪烁的星星。电影结束后,一个村子里的人便四面八方地散去。村子的土路上,孩子们通常几个一伙,谈论着电影里的武打或者战争情节,一边模仿着打打闹闹,一边不知不觉也就回家去了;大人们都在后面,几个人一起议论着生计,走得很慢。随即,村子在一阵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村小学
可惜,村小学现在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前不久回家,我独自站在那荒草萋萋的操场上,看那支离破碎的已经腐烂了的桌凳,飞禽出入的泥筑花台小圃儿,空空荡荡的校园,蛛网密布的断墙,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股酸楚。
我上小学时,学校办得比较红火,有百余学生。记得我听课的那间教室的窗外是一片高粱地。夏季,清风从窗口吹进来,同学们不无清爽惬意。那片高粱地在那个季节里最美,孕穗的高粱在风中点头哈腰,叶子哗哗作响。这时,常常就能见到蜻蜓结伴在窗边翻飞,飞翔的姿态伴随着风速一漾一漾的……我的心也不由地跟蜻蜓飞出了窗外。有个正午,一阵雨后,空气中散发着闷热潮湿的气息,我同胜娃、涛儿一道钻进高粱地,掰折秸秆,品尝那甘醇的汁液,不料被老师逮个正着,被罚站了一节课。
高粱地边生有一株刺藤,秋季来临时会开一种洁白的小花。那时,我和涛儿、胜娃几个好朋友,常会坐到刺藤旁边的石头上唱歌。秋天,高粱涨红了脸,与洁白的刺花互为映衬,就显得白的更白,红的更红。我们的歌喉也似乎更加嘹亮了……出奇的是,有天晚上我们看电影《红高粱》,电影里的那些镜头,竟使我们恍惚觉得那外景就是我们教室旁边的那片高粱地。
如今,我少年时代的高粱地早已荒芜,甚至那株刺藤也不见踪影,好朋友胜娃早逝多年;涛儿漂泊在外,多年音讯杳无。目睹村小残迹,太多的记忆涌上心头。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经历的叠加,童年和家乡水文村就像一幅水墨画,定格在了我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