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马河沿神头街北侧蜿蜒东去,河两岸矗立着一大群高低、大小不一的大冢子(后文物机关定名为汉墓群),古老而神秘。从我小的时候,就整天听老人们讲大塚子里闹神闹鬼的故事。说得最多的是,每天夜深人静时,各路鬼神聚到大冢子那儿赶集。能听到人挤人相互吵闹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女的哭、男的叫的动静,还能听见醉汉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直到鸡一打鸣,一切都平静如初。这闹鬼闹神的事,越传越邪乎,传的不少人一到黑天就不敢出门,钻到被窝里还得蒙住头。
到了我在神头完小(神头东西大街北侧,老供销社对面,现已成民宅)念书时,就着一个静悄悄的月黑天,我特意爬到班主任住的二层小楼上。这座二层楼把神头完小隔成前后两个大院,前院地基比后院高出近两米。我经常到班主任老师屋里送作业,透过窗户往北看,能清楚的看到最密集的那片大冢子。那天晚上,我想验证一下人们的传说究竟是真的,还是糊弄小孩的。这一望,我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倒立起来。只见无数蓝莹莹的光球,就像在海上“幽幽”地飘来飘去,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有的“幽”的熄灭,有的“幽”的亮起,有的上下跃动。听不到鬼神吵闹的声响,整个夜空异常静谧,越显得那片鬼火灵动,恰如无数人手提灯笼,在夜市里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对那片大冢子敬而远之。
1969年,正值“文化大革命”高潮,“破四旧”运动闹的正凶。人们对于大冢子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大群?大冢子究竟是谁修建的?里面埋的到底有什么等?谁也不敢再说再问,鬼神赶大集的事也没人敢讲,唯恐引火烧身。就在深秋的那个早晨,神头上空炸开一个消息:今夜里大冢子被挖开了!听到消息的人们,心情是错乱的,有着妖魔鬼怪从大冢子钻出来的恐惧,又有一眼看明白千古疑惑的冲动。整个神头街的人们全都顾不上干活了。四外八乡的人们蜂拥而来,纵横阡陌,人流如织。整个黄家道沟(当年没有现在的东方路,去往黄家等村,旱天里走道沟,雨天走沟上崖)上下,人头攒动。那座被挖开的大冢子,坐落于黄家道沟东崖上。胆儿小的人围绕洞口转来转去,不进去不甘心,进去吧害怕里面有什么不测。胆儿大的人挤着往里面钻。大冢子被掏开了两个洞,一个在大冢子顶上,从顶洞下去,人需要悬空两米多跳到底,很多人不敢从这儿下;另一个洞口在东侧,贴地斜穿进去。我是从大冢子顶上的洞口跳下去的,等双手扒着洞沿,双脚悬空的刹那,心里一阵恐惧,不知道那一跳的下一秒,将是魔窟还是深渊?在里面的人都面带惊恐,手拿手电筒的人都在大呼小叫:刚换上的新电池啊,怎么一点也不亮啊。是啊,里边不少人都拿着手电筒,可是,看哪里都是灰蒙蒙的。有人手持蜡烛,丝毫没感觉到有风吹动,灯却忽然熄灭了,里面的人一阵躁动。
我跳下去落脚的地界是一个方形大厅,长宽各有六七米左右,四壁全部由大青砖砌成,壁上隐约有几处红色图案,脚下全是厚厚的泥土,一看就是多年淤塞的样子,顶部呈拱形穹顶。往南面穿过一拱形廊道,又有一室,约三四平方米大小。我出大冢子走的是大厅东侧的拱形廊道,廊道只有半人多高,脚下全是淤土,人们都是爬着进出。这条廊道两侧各有一个拱形门洞,应该是通往耳室的廊道。后来听考古专家说,一般西汉墓不带耳房,东汉墓多带两个耳房。
在我国古代,盗墓是一个非常盛行的行业,最早的盗墓发生在 2800多年前。盗墓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官盗,传说曹操就曾设立了名号为“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专门指挥盗墓的官职。还有一种是民盗,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有对付墓内防盗机关的一套办法。他们根据墓葬大小、深浅,采取不同的掩人耳目的方法,有的以开荒种地为名,在墓葬周围种上玉米、高粱等高秆植物,以青纱帐掩盖其长时间的盗掘活动;有的在墓旁盖起房屋,然后从室内挖地道通往墓室。还有的在古墓旁建假坟,暗中掘地道通往古墓盗取财物。盗墓者一般是两个人合伙,一人掏洞,另一人清土,同时望风。挖开墓室后,一个人进去取物品,另一人在上面接应。这两个人多为有血缘亲戚关系或者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父子关系的很少,毕竟盗墓见不得人,老子干上了不光彩的活儿,就尽量不再拉上儿子了。两人合伙必须是有血缘的,就是为了防止在洞口接活的人图财害命。一旦洞里的人把财物都递上去了,会拍拍手或拉拉绳子,示意洞口的人把他拉上去,如果洞口的人见财起意,当洞下的人快上来时猛一松绳子,接着往洞口灌埋泥土,下面的人必死无疑。一个人单干的更少。盗墓人自有他们的规矩,进到墓室要“点蜡烛置于东南角”,不管是否寻到想要的财物,一旦“鸡啼灯灭不摸金”,就要迅速撤离。
神头大冢子规模宏大,年代久远,神秘莫测,肯定招引盗墓贼无数。《文物保护法》颁布前,不断听说有掏獾、掏狐狸的人在此活动,附近竟有个“掏狐狸专业村”。这次大冢子又是被“掏狐狸的人”挖开的,究竟他们盗取到什么文物,无从知晓。大冢子被挖开,让一直好奇迷惑的人们,见识了大冢子里面神秘的模样,但是,对大冢子的众多疑问依然无解。直到 1979 年秋天,我作为神头公社文化站长陪同省、地市考古队,对大冢子进行抢救性发掘清理时,曾冒昧地问了专家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把大冢子完全挖开进行清理?考古队长答道:受考古技术的限制,地下文物最好的保护方法,就是继续在地下埋着。
我期待考古科技的发展,总有一天,神头会有更大的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