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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狗事

  • 作者:洪云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5-04-08 16:0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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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江北那片温婉如水、绿意盎然的水乡里,农家的狗儿们仿佛是这片宁静土地上跃动的精灵,它们不仅守护着家园的安宁,也融入了这里的慢生活节奏中。这些狗子,多为中华田园犬,毛色各异,性格不同,出身有别,在江北水乡的每一个平凡日子里,它们以自己的方式,讲述着关于忠诚、自由、和谐和悲情的故事。

      大 奔

      蝉鸣撕开暑气的七月,我领着小儿踏进无为婆家的青砖院落。石榴花在墙头烧得正艳,一阵外来的轻微动静,惊醒了檐下打盹的黄影。大奔,这名字里裹着庄稼汉的幽默。它支棱起耳朵,尾巴在泥地上画了个半圆。三年未见的土狗,瞳仁里汪着长江水特有的温吞。

      不一会儿,惊喜出现。一只刚满月的小白狗,从红砖砌成的偏房晃悠出来,蹲坐在那,远远地观望我们。接着三只毛色迥异的幼犬从柴垛后陆续探出头,恍若谁打翻了墨砚,一只全黑,两只黑白相间。

      午时,大奔慵懒的倚在青砖墙根下,眼睑半阖,任由四只毛团在腹间拱动,哺乳的痛楚里渗出几分母性的甜意。唯有我靠近拍照时,她才本能警觉起来,昂起头、瞪着眼、竖着耳,发现没有危险警报,又放松地躺了下来。小儿抱起黑白幼崽时,这母亲只将尾巴尖轻轻卷了卷,倒像是皖南女人见惯儿孙嬉闹的淡然。

      多年未养狗的我,以为狗和人一样,一天吃三顿。小叔子说,一天只给一顿,吃多不好,大奔喂奶,所以多给它添点辅料零食。小叔子把喂螃蟹的饲料给大奔加餐时,两只小狗也围了过来,让我诧异的是大奔不但没有让食还护食,发出低吼声,两只小狗仔畏缩不敢上前,哼哼唧唧奶声奶气地委屈叫几声。小叔子把两个狗娃抱到它们的饭碗旁,大奔则心安理得吃起独食来。

      这是大奔的第三胎,近日孩子都要送出,可能会留下全白的那只,也许是因为它像曾经的前辈小白。问起大奔是否舍得,小叔子说狗娃大了大奔也烦,要咬它们了,也许这是狗妈让狗娃尽快独立的方式。

      暮色笼罩村落时,小叔子舀着螺蛳说起大奔的来历。那年小白殒命车轮,侄儿在村委会墙角捡回团发抖的毛球。谁料这流浪种通灵得近乎妖异,善于察言观色、生存能力强、情商高。

      不少狗吃饭时都喜欢蹲在桌底,依偎在主人身边。大奔知道主人爱干净,从不进屋,哪怕门开着,地上放一块肉,它都不会踏进去。主人扔食物给它吃,它低眉顺眼,两只耳朵向后倒,腰弓着,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斜瞟着主人,卑微、谦逊、讨好。它好像还能听懂人话,主人说怎么不到台阶上坐,它立马起身向上爬。小叔子有时戏耍它,趁它不注意把它扔到门口的大塘里。它吓得不停扑腾,可能从此留下阴影,主人一旦抱着它往塘边走去,它就慌忙躲闪。侄儿更是恶搞,用力把它甩到河中心。于是它害怕小主人,每次门要开了,它都在门旁打探,嗅出是小主人,就悄悄退回狗窝藏起来。但小主人并不善罢甘休,大声连呼它的名字,它只有慢腾腾地硬着头皮出来,耷拉头,夹着尾巴。

      小叔子养了几十亩的蟹塘,离家一里多路,每天早出晚归劳作。一开始他带着大奔巡塘,刚站在行驶的电动三轮车里,大奔两腿发抖,但很快适应,后来甚至能站在家门口水泥船的船沿上,是村里少有的敢坐船的狗。

      亥年隆冬,吃狗肉的季节,偷狗贼半夜潜入村中,用枪射出麻醉针,捕获家犬。全村犬叫不已,正中圈套,唯有大奔悄悄地躲到邻家后院巷子,也躲过了致命的一劫。它还不忘发出凄惨可怜的叫声,可能知道有人要取它狗命。小叔子出门没看出什么异常,接着睡了,第二天才得知村庄的狗都被掠走,地上还留下了麻醉针,只有大奔幸免于难。

      当然大奔也有神气得意之时,每次小叔子骑着电动车从外面回来时,它灵敏的耳朵一下子就能辨识出来,老远就迎上去,晃着脑袋,摇着尾巴亲昵地围着主人。大奔还贼精,它找到附近一个不易察觉的鸡窝,经常偷吃鸡蛋,一次它鼓着腮帮子从一个隐蔽杂乱的草堆走出来,主人好奇地让它张开嘴,竟取出一个完好无损的鸡蛋。

      而且,大奔还曾有过一次立功表现,让小叔子在丈母娘面前长了脸。去年夏日,小叔子奉丈母娘之命到邻村水塘捉鸭。放养的鸭子野性大,在水中负隅顽抗,一块泡沫板,一根竹篙,小叔子艰难地进行水上追逐。岸上的大奔东窜西跳,狂叫不已,按捺不住,纵身一跃,一条优美的弧线,如同奥运会的跳水健将。主仆左右夹击,形成包围圈,野鸭如瓮中之鳖,缴械投降。

      但是一句话,贱如狗命。

      不久传来一个坏消息,大奔在夫离子散后,死于非命。这只聪明、有眼色、善于自保的盛年母狗,逃得了初一,却逃不了十五,只怪坏人太阴险。大奔在巡塘时被人打了麻醉针,搞走了。妯娌好像发现了苗头,但证据不确凿,又怕遭报复蟹塘被破坏,只好面对这个让人痛心的现实。

      小旺和大旺

      回婆家,见狗子,无疑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

      三年后返乡,听说小叔子有了新宠,到家后我们就想一探究竟。

      不想迎上来的是一只丑陋不堪的小狗,还冲着我们汪汪直叫,看到小叔子和我们交谈,才放下警惕心,安静下来。这是只个头小不丁点、毛发秃秃的小公狗,身上黑一块、灰一块、黄一块,好像掉到了一个臭水沟里刚被打捞出来。据说是被小叔子刚剃了毛发,但不管怎样,底板在那,是绝对和帅沾不上边的,而且长得着急,四五个月的娃,却显得很沧桑,外八字小短腿,有点小肌肉,像个灰不溜秋的小老头。

      这是我见过最丑的家狗之一,而且连小叔子也不认可它,说它有个性,不听指挥,比大奔差多了。那不就是丑狗多作怪吗?我问它愿意理发吗?小叔子说开始不愿意,给了它两巴掌,老实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样既没颜值又不听话的小狗,怎会得到青睐?妯娌听了我的评价,连说赶紧送人,淘汰重选。

      据小叔子介绍,妯娌让他去抱一只公狗,他一时贪心,抱了一公一母姐弟俩回来。妯娌为了防止他俩近亲结婚,生下娃仔招麻烦,在家养了三天后,就硬生生拆散了姐弟俩,将姐姐大旺送给了同村百米开外的娘家大姐。但大旺却认准了小叔子这个新主人,拼死抵抗,誓不从命。拴,它就拼命地叫,不拴,它就跑来和弟弟小旺亲密玩耍,只是妯娌重男轻女,不愿意接受它。

      那这只名叫大旺的姐姐是何容貌,让人不免有点好奇,好在佳人近在咫尺,很快就能揭开神秘面纱。翌日清晨,我便到周边寻觅,刚好看到不远处窜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和小旺颇为相像,但颜值稍高,想必就是大旺,于是拍了张玉照,得到了小叔子的印证。

      傍晚时分,巡塘归来途中,小船在河中缓行,路过妯娌大姐家附近,透过郁郁葱葱的草丛缝隙,小叔子一眼就望到被拴着的大旺,打了招呼。与此同时,大旺也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心目中的主人,不禁骚动起来,拼命挣着绳索,大声呼喊着,此情此景,让人难免为之动容。

      虽说小旺现在有了正式编制,但并不保稳,且不说它的颜值和个性,让其地位岌岌可危,还有其他狗狗和他争宠,觊觎它的位置。但小旺涉世未深,并不知江湖险恶,还愉快地和它们玩耍在一起。我发现一只黑耳白身的小狗时常在小叔子家转悠,甚至在家门口地上趴下来,看到我一声不吭,温柔地望着我,还摇着尾巴。这只小狗明显比小旺帅气多了,后来得知是邻居叔叔家的狗,但它更认可小叔子家,自作主张加上自作多情把这当成它的地盘,看来小叔子颇有狗缘。

      龅 牙 黄

      说起狗缘,妯娌感到很奇妙,狗子们都很喜欢小叔子,可能喜欢是相互的,小叔子也是养上了瘾,好像养螃蟹是他的主业,养狗子是副业。养了一茬茬的狗,唯有一只狗始终不变,正所谓“铁打的老狗,流水的新狗”,这老狗是何方神圣?没错,它就是龅牙黄。

      这只公狗叫大黄,不过我们给它起个外号叫“龅牙黄”,它和大奔外形差不多,毛发淡黄,就是一口龅牙过于突出,显得比较狰狞丑陋。可能是自卑,深谙“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八年前被主人带到蟹塘之后,它就不愿回家了,蟹塘是它新的领地,再也不用看别人歧视的目光。大奔刚去时还欺负它,在龅牙黄的面前,大奔的尾巴是竖起来的,这是自信的姿态。不过,时年12岁的大哥不跟4岁的丫头片子计较,也许它认为被美女欺负是一种享受。

      龅牙黄,虽然百度百科搜不出它的简历,但它的辉煌狗生在这个江北小村和小叔子的心中,那是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和不可磨灭的功绩,它已经活成了一座活着的丰碑。据说这只15岁高龄的老狗,至今依然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为了看望它,我专程去蟹塘一趟。小船快要靠岸时,抬头一看,一只矮狗屹立在河对岸,在夕阳余晖下,站姿挺拔的它,仿佛是一尊佛像,将福泽撒满这片土地。虽说狗老珠黄,但它的眼睛还是那么黑不可测,黑黑的鼻头,看起来像小日子人中上的小胡子,一口掩饰不住的龅牙,俨然出示了它的身份证。三年未见的龅牙黄,风采依旧。

      看惯了世事变迁,风云变幻,龅牙黄早已宠辱不惊,淡定自若。对于我的到来,它既没有汪汪大叫,也没有点头哈腰,它像一个归隐多年的老者,悄悄地打量着我。小叔子给它带来了骨头大餐,它低头吃了起来,看我给它拍照,既没有配合摆拍,也没有拒绝躲避,依然专注做自己的事。当我在蟹塘巡视回来,与它在田埂上狭路相逢时,它绅士一般侧身让路,体现了一位老者的风度。

      地包天和小白

      说起龅牙黄,还要顺带提起其他几只狗。

      先说龅牙黄它娘,人称“地包天”,从这名字可以想象它的尊容。地包天是小叔子二妈家的狗,也算是邻居。据说龅牙黄小时候抱来时是最好看的一个,只是牙齿稍稍外露,长大以后才发现,遗传没走样。小叔子家当时还有一条母狗叫小白。地包天和小白同年出生,年龄相当,是死对头,俩狗经常打架,准确地说是抓架,撕咬扭打在一起。地包天毛长,小白常常是咬了一嘴毛而已。最后双方都精疲力尽,就用屁股互相撞击,如同两个女人打架,抓脸皮扯头发撕衣服,哭着叫着,看似场面惨烈,动静颇大,其实并不伤及筋骨。

      地包天的结局很凄凉,它生了几窝小崽,主人觉得烦,就将它装到一个尼龙袋里,运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丢下,没想到三四天后,它历经千辛万苦又找了回来。回到家的那一刻,它高兴的不得了,结果迎接它的是主人的一顿臭骂,她凉透了心,第二天从这个村子永远地消失了。

      小白虽是母狗,但属于孙二娘类型的,相当彪悍。它从小就好斗,桀骜不驯,之所以来到小叔子家,是在原来的主人家养到三四个月时,几个小孩调皮拿石子砸它,它记仇,瞅准机会咬了两娃,于是被主人送到了小叔子家调教。妯娌几扫帚捂下去降服了它,如同被驯服的野马,从此以后它不再咬人,但同类还是不放过。一次斗狠占了下风,它先行返回家中。后看到主人从外面骑车回来,狗仗人势,立马以雷霆之势出击,准备与其他狗子再次对抗,没注意到主人三轮车拐弯,进入了视野盲区,最后小白不幸惨死于主人的车轮之下,一代斗士就这样香消玉殒,让人唏嘘不已。

      拴和没拴的狗

      回蚌后,小叔子发来了小旺出道时的照片,我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不仅人会变丑,狗也会长残。刚入陈家大院时,小旺才二三个月,皮毛亮亮的,萌萌的很可爱,可惜它的花期太短。

      虽然我们都是外貌协会的,但小叔子对他养的狗可能多了一层养育之情和怜爱之心,所以依然收留小旺。

      只是小旺丑而不自知,人家是持靓行凶,它居然也有这份自信。半年后,再次返乡,看到小旺被拴了起来。在我的印象中,农村土狗都是散养的,自由奔放,它们也懂得规矩。但小旺居然被拴起来了,难道城市文明已经渗透到了乡村?遛狗需要牵链子?当然,土狗们是断没有这样的待遇,它们的链子只是用来拴的,不是用来遛的。原来小旺喜欢到处追着小孩跑,要严加管教,以免惹是生非。

      在小旺的身旁,多了一个黄毛丫头,它是一只新加盟的流浪狗。小旺被拴了起来,本来就心情不佳,现在多了个灰姑娘跟它争宠,而且身份还卑微,这口气岂能咽下?不知小叔子意欲如何,许是他想给旺旺找个童养媳呢?但听说小旺气坏了。

      灰灰是小旺的妹妹,大概才三四个月,它倒有几分大奔当年的灵性,懂得在小旺的咆哮里旋舞求生,但小旺似乎不领情。

      且看一个午餐的场面,小叔子给两小狗各分了些骨头,小旺一边吃着,一边冲灰灰低吼,还来到灰灰身后。聪明的灰灰感到了不友好的信号,本来屁股对着小旺,现在调转一下身体。小旺受狗链长度所限,侵犯不到灰灰,只好作罢,回到饭盆旁安心就餐。

      当然,小旺毕竟只是个孩童,它的仇恨情绪没那么持久,感到孤单时,它有时也能和灰灰玩耍在一起,累了,就躺在布袋上,二狗紧挨着,迎着太阳一起入睡。

      隔壁邻居家有一只长毛哈巴狗,大概五六岁,一只眼睛黑毛居多,好似独眼龙,看似乖巧温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它是个乖乖狗。这次我看到它也被拴了,我靠近它,想给它拍个特写,没想到它冲我大叫起来,我一下子明白它被拴的缘故。

      中午到隔壁村庄二舅家聚餐,我跟做饭的二舅妈聊天,看到厨房对面的大棚子下有一只半趴着的黑狗,很明显,它不仅被拴着,还隔着一层网。即使我没有侵犯它,只是望了它一眼,也能听到它低吼的声音。

      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客厅门外,一只白狗懒洋洋地躺在窝里晒太阳。二舅呼唤它,它很温顺地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二舅摇头摆尾,还递爪过去,甚至也主动跟我们“握手”。跟主人客人打完招呼后,又躺倒睡大觉去了。二舅说它可乖了,是的,看出来了。这只白狗竟是大奔唯一遗孤,就是三年半前那只刚满月的小白狗,让我更对它生出一份亲近和怜爱。

      性格决定命运,两只没拴的狗和三只被拴的狗,就是狗生写照。

      每次离乡的渡口,总见龅牙黄蹲在芦苇荡里。它的龅牙咬住落日,将水乡狗事嚼成细碎的波纹。远处谁家炊烟又起,惊起群犬参差的吠声,恍惚是大奔带着它的儿孙,在星月未升的旷野上唱晚。或许在某个梅子黄时雨的清晨,新来的流浪犬又会踏碎塘面薄冰,续写这段永不终结的乡土札记。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水乡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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