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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记与传承

  • 作者:张启平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5-04-11 16: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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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明前的雨丝缠着皖西的山峦,似血的杜鹃在烟雨朦胧中洇出团团暗红。踏青时节,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不期而遇晤见了高中时代的老同学程度生,他向我讲述了一个霍山籍已故老红军程琳的故事。

      程琳是程度生的亲二叔,曾用名程贤高、程贤炉、字新斋、号泮香,1909年生于潜山县北乡汤池畈程家花屋(现岳西县温泉镇榆树村泼树队)一个农商家庭,1917年后过继到霍山新店河。1930年4月参加革命,1934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7年,与家庭失联多年的他,经组织介绍,与志同道合的战友赵之哲在辽北省喜结连理,赵之哲系吉林省梨树县小城子镇张家窝堡村人,婚后两人养育一双儿女,夫唱妇随。战争岁月,他冲锋陷阵、九死一生;和平时期,他淡泊名利、默默奉献。手握赫赫战功,却又质朴平常,伟大和平凡这对看似矛盾的特质在这位老红军身上自然交融,他用一生诠释了怎样做一名党的好战士。

      01

      程琳父亲程为光取妻二房,生四儿二女,民国前后家中共有十多人生活。因农商结合,家中生活比较富裕,在汤池畈属大户人家。过去潜山县的西、北大部分地区(即现在岳西县大部分)生活日用品来源,主要靠从霍山县南乡磨子潭水上码头转运。明末清初,程氏家族已有数户从汤池畈迁徒到磨子潭定居并经商。清朝后期程琳父辈又带领数户程姓家族在磨子潭开办各类店铺。当时磨子潭有“程半街”之说,程琳也随父母在磨子潭、汤池畈俩边生活。

      程半街的少东家程琳,本该穿着杭绸长衫在磨子潭收租。可1917年的过继像场静默的雪崩,八岁的他被三房叔父领走,程贤炉的名字和新店河的冻土一起沉入命运底层。1917年,程琳随父亲程为光在霍山县南乡磨子潭生活,随后过继给霍山新店河三房叔父程为文、程为武、程为政为儿,时说“一房顶三房”。程琳到新店河生活,改名程贤炉,到新店河一直以放牛、耕田种地为生,取妻后生有两女,大女早殇,二女在程琳参加赤卫队后不久也病逝。虽说程琳在家干农活,但日常生活富足,家中不太忙。程琳取妻生子后,生母时常从磨子潭到新店河居住,物质和精神生活基本不缺,唯一缺的是知识和革命理想。

      1929年至1930年,六霍起义的烽火燃遍皖西大地,程琳在走亲串友的过程中耳闻目睹了革命风暴。岳父家六安十八盘也在闹革命。好友、亲戚苏焕清、表弟王恩林等都在赤卫队里活动。在他们的影响下,程琳明白了为穷人打天下的道理,铁心干革命。1929年底程琳已广泛接触赤卫队,理解赤卫队起来闹革命的道理,1930年清明夜,他亲手砸开程家粮仓的门闩。三千斤稻谷在月光下淌成河,赤卫队员褴褛的衣襟兜着带壳的糙米,像兜住了整个皖西的星火。程琳瞒着家人,放弃继承程氏三家遗产、过着优裕生活的诱惑,在新店河秘密地参加了赤卫队,从此走上革命道路。

      02

      1930年至1931年7月,程琳在本地赤卫团团部历任通讯员、排长。1931年8月后任红27军5团团部通讯员。1932年9月编入红28军25军,任红25军8团伙夫。1935年1月至1937年8月历任红25军75师24团会计、78师3团文书,参加了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三至五次反“围剿”和红25军长征。

      1934年11月16日,程琳随红25军从河南罗山县何家冲出发,向平汉铁路以西开始长征。出发时25军人数不足3000人,出发10天后,部队越过许(昌)南(阳)公路时,在独树镇遭到敌人一个旅和一个骑兵团的伏击,追兵二个旅也从后面围攻上来。红25军陷于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这时,军政委吴焕先从通讯员身上抽出一把大刀,振臂高呼:“共产党员跟我来!”在他的率领下,程琳同指战员们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与敌人展开白刃格斗,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粉碎了蒋介石妄图将红25军围歼于长征途中的阴谋,为红25军胜利完成长征并先期到达陕北,建立陕甘革命根据地奠定了基础。

      1935年10月,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甘根据地保安县吴起镇,结束了长征。中央红军与陕北红军红15军团(红25军与原陕北红军组成)合并,组成新的红一方面军。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蒋介石极为不安,调集东北军5个师的兵力企图消灭红军。11月20日,敌先头部队109师向直罗镇进攻,红军以一部分兵力节节抵抗,诱敌进入直罗镇,进入红军预设的战场之内。11月21日,红一军团从正北和西北方向,进攻直罗镇北山,断敌退路。程琳所在的红15军团从西南、正南和东南三个方向,进攻直罗镇南山及东南地区,阻敌东逃。激战到下午2点,敌109师大部被歼,此时敌东西两路援军已逼近直罗镇,为继续歼敌,红一方面军(一军团)以少数兵力围困109师残部,主力则迎击来援之敌106、111师,该两师遭到阻击后,因害怕被歼,于23日纷纷向西撤退。红一军团乘胜追击,歼敌106师1个团,被包围的109师残部于24日上午被全歼,击毙敌109师师长牛之峰。至此直罗镇战役胜利结束。此战役共歼敌一个师一个团,俘敌5000余人,粉粹了敌人对陕甘苏区的第三次围剿。直罗镇战役的胜利,为党中央把全国革命的大本营放在陕北,举行了一个奠基礼。程琳自始至终参与了这次战役,还参加了遣送俘虏的工作。

      03

      抗日战争时期,程琳历任八路军115师344旅供给部财政科会计、副科长,1940年后历任新四军三师供给部财政科长、苏北财委保管科科长。

      1937年9月25日,八路军115师取得了平型关大捷,这一战役是抗战开始以后中国军队取得的第一个大胜利。程琳所在的115师687团参加了这次战役,在战斗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25日清晨7时,平型关战役的主战场---乔沟伏击战打响。日军第五师团21旅后续部队乘100余辆汽车,200余辆马车,由东向西进入乔沟峡谷公路,当敌先头部队进入乔沟小辛庄之间的岔路口时,早就埋伏好的115师685、686、687团同时开火,步枪、机枪、手榴弹、迫击炮的火力倾泻而下,毫无戒备的日军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战斗打响后,除了686团居高临下占据一定的地理优势外,685和687团部都是在开阔的河谷地带与敌展开战斗的,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685团二营五连,在连长的带领下冲向敌群,20分钟内就炸毁敌军车20余辆,打到最后,全连只剩30余人。当日15时,687团从东侧,685团从西侧围上来,686团从老爷庙高地发起攻击,独立团阻击增援之敌,至此,日军已成瓮中之鳖,被全部歼灭。

      陕北的月照亮黄绵土,也照见供给部土炕上的特殊算盘。程琳把日式钢盔改作砚台,蘸着硝盐调制的墨汁,给平型关大捷的战利品编号。直到某天清点三八大盖时,发现个日本兵家书里夹着一张女儿照片,他在账本角上添了行小字:“倭寇亦人父”。

      04

      1941年,抗日民主政府阜宁县县长宋乃德来到阜宁县上任,程琳是他的下属财政科长。群众代表提议重修防海啸大堤。宋公堤是苏北阜宁县从南到北,全长90华里的一道防海啸的大堤,是共产党领导下抗日民主政府造福沿海人民兴建的伟大工程。

      1939年秋,强台风过境,发生海啸,阜宁沿海一带方圆几十公里的村庄,房屋全部被毁,一片汪洋,人畜腐尸狼藉,惨不忍睹,海啸使沿海地区近万人死亡,经当地人民请求,国民党江苏省政府拨款20万元修防海啸大堤,可是几经克扣,最后只剩11万元用于修堤,结果修了一座低于潮位的海堤。1940年春,海啸又起,所修海堤全部崩溃,沿海人民再次遭受灾难。宋乃德采纳了群众的意见。为了筹集修堤经费,程琳建议发行公债,宋县长采纳了这个建议,筹款100万元。1941年5月15日动工,7月30日结束,一共动用了民工两万余人,奋战77天,在海滩上筑起了底宽21米,高7.8米,坡比2:3的90华里长的坚实长堤。七十七个日夜的夯歌中,海雾在筹粮账上凝成盐晶。有次敌机俯冲扫射,程琳扑在粮垛上,怀里的印章磕断肋骨。竣工那日,他在最高处埋下个铜壶,里头塞着修堤民工的欠条:“今借王二狗玉米三升,待新中国还”。

      据不完全统计,修堤实际花费51.6万元,当年8月23日海啸再次来袭,此时,新堤巍然不动,沿海地区人民安然无恙。当地人民为了感谢人民政府的功劳,决定将大堤命名为“宋公堤”。程琳为修建大堤又做出一定的贡献。

      05

      解放战争时期,1945年8月15日日军投降,9月23日中央军委命令新四军第三师开赴东北。接到命令后,三师立即转入北上准备,补充兵员、被服,调整编制。程琳在三师供给部工作,任财政科长,做了大量的工作,为部队北上准备了充分的经费和物资。

      1945年10月,程琳随新四军三师进军东北。部队经山东,11月10日到达河北三河一带,由于秋雨连绵,患病人员较多,被迫停下休息和补充给养。由于国民党军抢先占领了山海关,三师部队从喜峰口和冷口出关,进入热河境内,随后三师编入东北人民自治军,称自治军三师,三师总员35000多人,占出关我军的三分之一。1946年2月上旬,国民党以4个师从沟帮子至新民一线向辽中、法库方向发动进攻,为进占沈阳创造条件。我军决定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北进的国民党军一部,打击其嚣张气焰。2月11日国民党13军一部进至秀水河子时,林彪指挥三师及其它部队,对其实施围歼,13日战斗打响,至14日晨结束战斗,全歼该敌,共歼敌1600余人,缴获大量武器装备。此战是国共双方争夺东北初期我军取得的第一个胜利,其重要性堪比平型关战斗,为我军战胜美械化的国民党军树立了信心。程琳参加了这次战斗,为战斗的后勤保障做了大量工作,受到了首长的表扬。

      由于解放区地方政权建设的需要,需要从部队抽调大批干部到地方工作,程琳先后被派往通辽县、农安县、辽北二专署、辽北和辽西省政府工作,为支援地方政权建设献智出力。

      这期间,程琳先后任通辽县粮食科长,1946年3月调任辽吉二分区农安县政府财政科长。1946年12月调任辽吉二分区专署生产科长(团级)。在辽北二分区专员公署工作时,程琳任生产科长(团级),主要为部队筹集粮、款和物资。有些物资要通过一定的渠道从国统区购进。

      1947年夏季,我军攻打四平街时俘获敌71军军长陈明仁的弟弟陈明信。经东北局高层领导做工作,决定释放陈明信回四平,去劝降其兄陈明仁。程琳护送陈明信穿过国统区封锁线时,怀里的金条用冻硬的煎饼裹着。他扮成贩山货的商人,皮袄里缝着劝降信,通过与我们做生意的国统区的商人将陈明信带回四平。陈明仁后来能够起义,其弟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四平解冻时,他蹲在瓦砾堆上登记敌产。某箱金圆券里忽然滚出个银长命锁,程琳盯着内侧“长命百岁”的刻字发怔,转身塞给路过的孤儿。这个从不过问儿女私情的理财专家,当夜在工作手册上记下:“民生账比军械账重七钱”。

      1948年四平解放后,辽北省政府迁到四平办公,程琳也调到省政府财政厅企业处任处长。当时政府机关很精简,省政府只有办公厅、财政厅、民政厅、建设厅、公安厅等少数厅局。财政厅分管内容广泛,企业处管全省几百家轻纺工业厂家,还兼管商业贸易。1949年初辽北省与辽西省合并,定名辽西省,程琳任辽西省财政厅企业处处长,工作内容不变,当时省政府财政经费非常紧张,每年上千亿(东北币)的经费主要是由企业处筹措的,除了工厂上缴的利润外,还要通过商业贸易筹集。程琳积极组织谋划,把大量东北的农副产品运到关内各省,换取相当数额的款项,供省政府开支。当时省长杨易辰曾表扬程琳为省政府立了大功。

      06

      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9月,程琳改任辽西省农林厅水产局局长,1953年3月至1954年5月到东北局党校学习。1954年辽西省与辽东省合并,成立辽宁省。1954年6月,程琳离开省政府到阜新矿务局工作,任辽宁省阜新矿务局行政处付处长、处长,直至1966年离休。

      程琳本该过着优裕的生活,为了帮穷苦人打天下,他毅然决然地走上革命道路。为了他,母亲从磨子潭来到新店河,陪儿媳一起生活,直到在新店河病逝;为了他,原配夫人哭瞎双眼,终生没有儿女陪伴,也没有再嫁,孤苦伶仃一生,几个公婆去世后,她的亲侄将她接回娘家十八盘乡生活,直到七十年代病逝。程琳从参加红军始到1945年日本投降,家中一直没有他的信息,不知他的死活。1945年下半年,程琳父亲程为光在磨子潭收到他自苏北寄回家中的一封信。信中只说在苏北经商。隐含说在共产党新四军部队里,为掩人耳目随寄了几十块光洋,说是经商的。程为光虽在霍山做生意,但汤池畈、磨子潭两边过,生意有大儿子程贤霖照顾。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中期,岳西县不知从那打听到程琳是红军,在程为光刚回到汤池畈后,将他抓入岳西大牢,用尽酷刑,后经家族和亲戚多方打点,俱保后才从牢中放回,虽捡回一条命,但家中钱财散尽。

      1947年程琳老大将磨子潭店商品拆卖后,举家回到岳西县汤池畈。程琳父亲由于伤在内脏,1948年底病逝,时年56岁。老大程贤霖因受惊吓,本已是病身,也于1949年病逝。程琳1970年退休回霍山定居,对他老三程贤厚说“我这一生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对不起的是我的四个家庭,是我父母,是我家中妻女和兄弟姐妹……”。

      程琳回乡后经常与亲人谈心说“从参加红军我不知什么是死,我这人一生不识多少字,到延安后才开始认字学习知识,不计较官好大,但我对共产党忠心一辈子,从1934年到1950年前后17年,我都是管钱、管物,基本不出差错。长征中我是伙夫,是管钱的,也是筹集粮油的。我在部队里,接受并理解什么是无产者,我十几年没给家一封信,打垮日本后给家第一次写信就跟父亲说,有钱不要置田、置地,解放了我们都是国家的”。程为光多次跟他三儿程贤厚说“你老二反对我置田、置地,我现在还有一点钱,不置田地还干什么来?”程琳虽是管钱物的,但他一生不贪不占,不拿国家一分钱物,从出去当红军,到70年代初离休回霍山,到1977年病逝,给其弟兄只有一样东西:一件带毛皮背心。他没有家具,没有存款,真正是两袖清风、无财无物。

      程琳一生听党话,跟党走。他本可过上幸福生活,但他放弃享受,自愿去吃苦,自愿去千万次的“迎接”死亡。在赤卫队他是排长。红军长征时叫他干伙夫,他听从分配。八路军、新四军时他一直是保管员、财务科长。1945年日本投降,他随军到东北接收地方,安排到地方任粮食科长。这时他已是正团级但没按正团级安排,他一句怨言没有。1954年调他到辽宁省阜新矿务局工作,他一直干到离休,两手空空回到霍山。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程琳奉献了自己毕生的心血,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人民不会忘记他的。

      1970年程琳回乡时,背的帆布包补丁摞补丁。程度生的父亲记得,老人总在磨子潭的老樟树下讲延安的纺车,讲怎样把马尾毛搓成捆钞票的绳。有次他掏出长征时用的牛皮钱包,内层还粘着陕北的小米壳。

      临终前那个清明,程琳执意要去汤池畈的程家祖坟。他颤巍巍的手指抚过父母碑文,忽然哼起赤卫队时期的山歌:“映山红开遍山岗哎,红军的算盘打得响……”残阳把老人和石碑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接上1930年那个决绝离家的夜晚。

      暮色渐浓时,远处农家乐的霓虹在天际晕开,我仿佛看到老红军程琳手中的那本旧账簿被晚风掀动,哗啦啦翻过近一个世纪的春秋。山道上突然掠过几只雨燕,像当年急行军的传令兵,带着永不褪色的红色印记,穿入新时代的烟雨。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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