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老不爱吃饭,总是喜欢吃那些煎炒烤的东西,但吃这些东西又老惹起咽喉发炎,对身体没有好处,每餐都说没胃口,总是象征性拿起碗,吃两小口,就起身跑出去玩了。于是想着改变下花样,把一些肉糜、碎菜放进“三滚”的白粥里,做成营养粥让他吃。但很快吃多了,就说腻了。真拿他没办法。我挖尽心思,终于想起了儿时老妈给我做的一味菜,至今还记忆犹新。
儿时家里穷,物质奇缺,蔬菜的种类也没现在多,肚里老是饿,整天吃青菜,肚里没油水,嘴角老是流清涎。有时连青菜也没有,母亲便从地里采些野菜,水烧滚后,把洗净的野菜撒进锅里,过青后迅速把青菜捞起,再用冷开水“冰镇”,称为“过冷河”,这样既保持了菜的青秀,味道鲜美,不过时变黄。再用手把菜弄成团,把水攥净水分,把野菜的涩味去除。母亲再把菜团打散,放在碟子里。然后用蒜头,沙姜打碎,等到油热了后放下,用油爆香,再浇在碟子里的攥水菜上。我现在记起,最喜欢是吃用那种叫簕钩菜的野菜做的攥水菜。那些青碧的菜团在瓷盘里舒展时,我总觉得母亲在施展魔法——把荆棘变成翡翠,把清贫熬成月光。这种菜现在很少了,当时家乡的人总种这种植物来做篱笆,围菜园子,这种植物有刺,家乡人叫刺为簕。摘这种野菜出来的嫩芽。在摘嫩芽的同时,也不能忘记簕钩菜的根部,时时会有惊人的发现,野菜下面会藏着一窝带着鸡毛、草根的鸡蛋,给年幼的我无限的惊喜。这种菜有很香的五加皮药香味,攥水后,再用一些蒜蓉、豆豉香油浇在上面,很是有风味。
为了让儿子多吃蔬菜,我就如法炮制这种攥水菜。我选用经霜的芥菜,经霜芥菜在沸水中翻卷,蜷缩成记忆的形态。“过冷河”的水汽漫过三十年光阴,在今晚的厨房重新凝结。我忽然读懂母亲当年的手势:攥水时虎口要收三分力,既留住野菜的筋骨,又逼出宿命的涩。油爆蒜蓉的香气漫开时,二十年未见的簕钩菜突然在视网膜上疯长,刺藤上垂着的不仅是嫩芽,还有所有母亲藏在岁月褶皱里的缄默爱意。当香喷喷的菜端上桌后,儿子在我的再三纵容下试用了一口,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少有的吃了两碗粥,不断追问我这叫什么菜,我想了一想,说是老妈儿时做给我吃的,就叫”老妈菜”吧。
儿子追问他的奶奶,说是不是,母亲不断嚼着说,这么好吃的菜,我可没做过。我一脸茫然,妈老了,什么都没记起了。
而现在普遍化州白粥配菜,其实正是化州千万母亲做的“老妈菜”的缩影。这些味道之所以不朽,只因它早被岁月酿成了血脉的密码,成为千万游子在外挥之不去挂念。
(作于201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