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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的尽头是我家

  • 作者:刘贞平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5-04-02 19:3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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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向家湾岩上的发兵舅舅七十岁了,生日宴是在正月初二举行的。

      从马磨河水库到发兵舅舅家的那片湾叫向家湾,他家所在的那条横墩位于马鞍山的岩脚,习惯称之为“岩上”。他的老屋在横墩山坳上,还是一栋老式土坯房,白墙绿瓦,门口一园翠竹,微风过处,竹叶婆娑。旁边的路上停着一溜儿车,轿车、面包车、小货车、摩托车都有,红、黑、白三色杂陈。其实他的生日是正月中旬,并不是初二,只是按照惯例,女儿女婿和侄儿男女初二都来拜年,他便一打两就,把生日宴提前了。

      三天后就是立春,早晨的阳光已有了些暖和。对面山上的野樱开了,红的,白的,粉的。田野里的油菜、白菜也开始呈现零零碎碎的金色,生怕野樱独抢了头功。竹园边那棵高大的樟树,犹如一柄巨大的碧绿华盖,将斑驳的剪影投在老屋那粉白的墙上。树上一群鸟儿叽叽喳喳,有喜鹊,有麻雀,还有画眉,都在欢呼着春天的来临。

      室外春意盎然,室内喜气洋洋。这是公路修到家门后第一次举办家宴,发兵舅舅内心的那个“喜”,都写在了脸上。他忙进忙出,把瓜子花生、糖果点心、核桃板栗、苹果柑橘,摆了个满桌。舅妈和女儿琴在灶上忙着,十碗八扣从蒸笼中漫出诱人的香味。女婿和侄男侄女围着火炉聊天,分享着过去一年的故事和收成。只有孩子们跑进跑出,嘻嘻哈哈,如同树上的鸟儿。

      一向不大喝酒的发兵舅舅,被几个侄儿硬劝着喝了几口“包谷老烧”,脸上的喜色就更加浓酽。晚辈们知道发兵舅舅高兴,都嚷嚷着要举行拜寿仪式。他们在堂屋里摆上两把高椅子,把舅舅舅妈请上座。不知谁先说了一句:“难得今年来得齐整,舅舅又七十大寿,可不能干拜哟!”接着又有人附和:“是的,姑爹今个儿高兴,肯定会表示表示的!”

      发兵舅舅和舅妈两边都是兄弟姊妹六个,侄儿男女和孙辈们二十几人,都围着舅舅舅妈。“包谷老烧”还在继续催化着发兵舅舅脸上的春色,满面红光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了一眼已经老大不小的儿辈和满脸稚气的孙辈,笑嘻嘻地说:“行,今天我们就来高兴高兴。不论是谁,凡是给我拜寿的,十块钱一“磕”(土家习俗:拜寿跪地叩首一次,叫一“磕”),十个封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儿孙一片欢呼。第一个出场的是孙女阳阳,双膝跪地,稚声稚气地喊道:“给爷爷拜寿!”随即额头下叩,一个,两个,三个,……其他人都在大声地数着。

      发兵舅舅笑着,微张的嘴唇始终没有合上。他对阳阳说:“乖孙孙快起来!”顺手从一沓钱中抽出一个“红版”(百元面钞)给了阳阳。

      大家争先恐后,前一个还没有站起身来,后一个已经跪在了地上。就连担任村支书的家宜老弟,也磕头如啄米,挣了他大舅的一个“红版”。

      满屋的欢声笑语,让发兵舅舅的眼角有些湿润。一些挥之不去的画面从眼角的朦胧中浮现出来——

      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大弟发成突发疾病,不省人事。发兵舅舅手持火把,翻山越岭十几里山路去找医生。等到他和医生满头大汗赶进门时,大弟发成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三十年前的那个秋天,是二弟发胜结婚后的第一个秋天。满坡的包谷挂满了“牛角”,水田里一片沉甸甸的金黄。添人进口又粮食丰收,按常理应该是其乐融融。但事情往往节外生枝,不随人愿。因为水田离家太远,收割水稻要背几里路的上坡。弟媳妇的娘家在公路边,不通公路的生活颠覆了弟媳妇的认知。水稻还没有收完,弟媳妇就因一点儿琐事赌气回了娘家,说什么都不再回来。无奈之下,二弟只得离婚。离婚之后的二弟又先后提了几门亲事,但陡峭如天梯的坎坷山路,让女方来过一次之后就没有了下文。几年之后,二弟无奈地背井离乡,到外地成了家。

      十多年前的那个清明前夕,病重的父亲需要住院,而救护车只能开到马磨河水库。发兵舅舅和弟弟轮流背着父亲,几里山路,虽然是下坡,两人都累得大汗淋漓,衣襟全湿,父亲也起了大亏。

      ……

      “爷爷,你怎么哭了呢?”阳阳的稚嫩的童声打破了发兵舅舅的回忆。他擦了一下眼角,说:“爷爷不是哭,是高兴啊,一高兴就流眼睛水了。”

      岩上山大林茂,土地平整而肥沃,是个柴方水便的好地方,曾经有过五六户人家。只是大家深知交通不便的难处,先后搬走了四户,只剩了发兵舅舅和另外一家。女儿们和亲戚朋友都曾劝发兵舅舅搬到交通方便的地方,但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离不开他的老屋,和老屋周边的土地、山林,还有长眠于老屋旁边的父母。

      发兵舅舅当过村干部,很早就牵头谋划向家湾的那条公路。但由于资金有限,人心不齐,开工了几次,可惜都是半途而废。

      正当发兵舅舅进退维谷之际,国家开展精准扶贫。年过六十的发兵舅舅好像重新焕发了青春,他找领导争取政策,找有关方面争取外援,亲自带路规划路线,挨家挨户做群众工作。在他艰辛努力之下,一条近三公里的公路终于通车了。

      通车那天,他给远方的女儿和亲戚朋友挨个儿打电话,兴奋地分享着公路到家的喜悦。

      乡村振兴硬化公路时,任村支书的外甥上门对发兵舅舅说:“大舅,因为岩上只有两户,公路硬化只能到发鼎舅舅老屋那里,还剩的一里多可能搞不成了,请您理解配合。”外甥的话还没有说完,发兵舅舅就开口了:“家宜,我又不是没有当过干部,不要多说,搞不成就搞不成嘛,我会让你为难?”

      从此之后,从水泥路的尽头到发兵舅舅家,这段土路上,经常会有发兵舅舅的身影。他一把挖锄,一只畚箕,像耕种自己的责任田一样,把那段路养护得好好的!

      拜寿结束,大家围坐在稻场上晒太阳,嗑着瓜子聊着天。突然,发兵舅舅的电话响了,一位远房侄子要来拜年拜寿,开车不知如何走,问路呢!

      发兵舅舅对着电话大声道:“开车过马磨河水库后,右边有条岔路,沿路直接上来,公路尽头就是我家!”。

      也许是发兵舅舅声音大了,树上的鸟儿喳喳飞起,一只喜鹊落在了树巅。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路的尽头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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