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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落成泥碾作尘

  • 作者:浪子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5-03-28 20:2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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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暮春的风是位温柔的刽子手。它不急不缓地剪碎最后几片梅瓣时,我正站在溪畔的苔石上。那些胭脂色的碎片打着旋儿,像被揉皱的旧信笺,在泛着青草腥的暖风里忽高忽低地飘摇。昨夜的骤雨打湿了石板路,零落的花魂便这样嵌进青苔的纹路里,洇出星星点点的朱砂斑。

      我总以为梅花该在深冬的霜雪里凋零。可这座江南老城的梅林偏生得倔强,非要等到春深时节才肯褪尽残妆。花匠老吴蹲在虬曲的枝干下,竹篾扫帚掠过满地落英时发出沙沙的响。"开得最艳的反而落得最晚",他望着枝头最后一簇不肯坠地的红梅,浑浊的眼珠里映着半空飘摇的花影,"就像戏台上唱压轴的老生,明知台下看客散了,还要把水袖舞出个圆圆满满"。

      溪水上游漂来几片残红,在打着转的漩涡里忽隐忽现。这让我想起去年在寒山寺抄经时见过的景象:老僧用铜盆接檐角融化的雪水,水面浮着三两梅瓣,竟在粼粼波光里显出几分鲜活。当时不解其意,此刻看着溪中残花逐水而去,忽然明白那铜盆原是座微缩的须弥山——落花入水不是终结,倒像是开启了另一段跋涉。

      痴情踩着淡淡的荷香,千回百转在尘间阡陌。

      梅林西侧的柳絮开始飘了。这些轻软的白絮粘在尚有余温的茶盏沿上,倒像是给青瓷镶了圈银边。卖茶的老妪用枯枝似的手指拂去絮绒,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四十年前这柳树才碗口粗,梅林倒比现在茂盛得多。那年有个穿月白衫子的书生,捧着本《陶庵梦忆》在落花堆里坐了整日..."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仿佛穿过时光的尘埃,又看见那个与落梅共醉的年轻人。我沿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石径转角处立着半截残碑,苔痕覆盖的碑面上隐约可见"香雪"二字。这让我想起《红楼梦》里黛玉葬花时说的痴话,如今这满地的梅魂,不也正被春风这位最风雅的葬花人,细细密密地埋进土地的肌理?只是泥土远比锦囊来得慈悲,它沉默地接纳所有零落的芬芳,在黑暗里酝酿着下一季的暗香。

      暮色渐浓时,我在溪边遇见个临帖的老者。他的宣纸铺在青石板上,笔锋游走处竟是杨万里的"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笔尖蘸的不是墨,而是用梅瓣捣出的胭脂汁。见我看得出神,老者笑道:"年轻时总想把春天留在纸上,如今才懂最好的留白是任它逝去。"他的羊毫笔尖轻轻一点,将最后几滴花汁洒向溪水,刹那间整条溪流都泛着淡淡的茜色,恍若大地未愈的伤口。

      对岸的农家开始烧晚饭了,炊烟与暮霭纠缠着升上天空。柴火噼啪声惊起几只白鹭,它们掠过渐渐暗下去的梅林时,翅膀扇动的气流又卷起些零散的花瓣。这些迟暮的舞者最终停驻在农家的茅檐上,与去年留下的枯叶做了邻居。厨房飘来的炊饭香里,忽然混进一缕游丝般的梅香——不知是谁家庭院埋了去年的梅雪,此刻正在陶瓮中静静苏醒。

      打破过去的僵局,只求在未来活得更好。

      掌灯时分,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我站在廊下看雨脚如何将满地残红碾入春泥,忽然记起《五灯会元》里僧人说的"落花不返枝"。可你看那濡湿的泥土,分明正在将破碎的朱颜酿成翡翠色的新叶。石阶缝隙里钻出几株野芹,嫩绿的叶尖上还托着未化的雨珠,倒像是大地噙在眼角的泪。更鼓声从城墙方向飘来时,老吴提着灯笼来锁园门。昏黄的光晕里,他指着梅树枝桠间新结的青果说:"别看今日落红成阵,等梅子黄时,这园子又该飘满腌渍的甜香。"灯笼摇晃的光影中,我仿佛看见那些没入尘泥的花魂正在地下奔走相告,商量着来年要从哪个枝头率先绽放。而此刻的凋零,不过是它们与春天签订的另一份契约——用刹那芳华,换天地间永不停息的轮回。

      归途经过酒肆,听见有人弹唱姜夔的《暗香》。三弦声里,忽然领悟到最深的"惜"不是挽留,而是看懂了飘落本身亦是盛开。就像此刻袖口沾着的梅瓣,不必拂去,且任它化作他年某片新叶的经脉,在春风里续写未尽的诗行。

      待你天涯归来,为你洗去一路的风尘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梅落成泥碾作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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