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槐香总在深夜叩窗。那些细碎的白玉串儿摇摇晃晃坠进梦里，倏地就变成了老屋门前的槐树，妈妈的蓝布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竹筛里躺着刚摘的槐花，在晨光里泛着湿润的珠光。
那时的春天是能闻到香气的。蜜蜂在花簇里醉醺醺打转，我和弟弟拿着竹竿踮脚够枝头的花穗。妈妈站在树影里笑，眼角的褶皱比槐树的年轮还深："慢些晃，别惊着花魂。"她教我们把花苞浸在井水里，说这样能留住山野的灵气。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厨房，面粉与槐花在陶盆里翻飞，妈妈的手像揉着云絮。
铁锅里的油花跳得正欢时，槐香就顺着热气漫出来了。金黄的圆饼在鏊子上滋滋作响，边缘泛着琥珀色的焦痕。我们守在灶台边咽口水，妈妈总要把第一块饼掰成两半，分给眼巴巴的两个小馋猫。咬破酥脆的外壳，槐花的清甜混着麦香在舌尖化开，连指甲缝里都渗着草木香。
后来在城里遇见槐树，枝头的白花依然如雪，却再没人教我用井水养花魂。有次照着视频做槐花饼，电磁炉的热度太过均匀，铁锅少了烟火气，总觉少了些说不清的滋味。去年清明回老屋，看见那棵歪脖子槐树还在，树皮皴裂处竟又抽出新枝，恍然明白妈妈说的花魂，原是要扎根在童年的泥土里才能鲜活。
此刻，案头的玻璃瓶插着几枝槐花，是早市老农竹篮底翻出来的。清水养着它们，恍惚又看见晨露从花瓣滚落，跌进盛满春光的竹筛。忽然懂得那些年吃进肚里的何止是槐香，还有井水的清冽、柴火的温度，和揉在面团里永远温热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