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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爷爷

  • 作者:无花果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5-04-04 22:4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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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直以来,爷爷都在我的梦中,像仙人一样,总是飘然而来,却不曾离去。

      1977年,在那个炎热的夏日早上,奶奶去了田里摘通菜,父亲和弟弟到山顶拔黄麻,而我在姑姑家做客。年逾83岁、独自一人在家的爷爷,在床上用一根老式的唐装裤腰带,结束了他坎坷磨难的一生。

      我小的时候,爷爷是最爱我的人。但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却是非常少。我记不清楚自己是在多大的时候被送去姑姑家寄养,去姑姑家可解决我的温饱问题(我家实在太穷,只有年节才有机会吃米饭)。我6岁的时候在姑姑家照顾刚出生不多久的小表弟,用一点酱油调味稀饭喂他吃,有时会抱着或背着他到邻居家玩。姑姑和姑丈则在农田干活,早出晚归。

      我7岁的时候回到家里,就和爷爷睡在一起。60年代或70年代能住的房间或床都很少,小女孩都是和妈妈或奶奶住一起的,小男孩都是和父亲或爷爷一起睡一个床。可是我没有母亲,奶奶又有哮喘和支气管炎,父亲禁止我和她睡,担心她有传染病会传给我。

      冬天的时候,寒风凛冽,我们也只是身穿一件单衣,冷得瑟瑟发抖,只能烤火取暖。我们会在凉席子底下铺稻草,这样睡起来会暖和点和软一点。每天晚上,我都可以钻进爷爷温暖的被窝,他就会夹住我的小脚,帮我保暖。小时候也要在家干很多活,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根本不知道在孤寂的夜晚,老人醒来的时间总是比睡着时的多,也不知道一个老人暖一个被窝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暖被窝和夹小腿的习惯,我后来也传给了我的两个小孩,他们也非常享受这种温暖和亲密无间的爱。

      儿子小的时候都吃得很饱,有时晚上会呕吐。有一晚半夜我把脏被子拿走去洗手间,回来看见儿子还不睡觉,坐在被窝里,我就怒发冲冠地吼道:“这么冷,你怎么还不睡觉?”儿子小声说:“妈妈,我在帮你暖被窝。”我的心都融化了。

      家里实在很穷,我们经常是饥寒交加。我那时(文革)的远大愿望就是有米饭吃,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其它更宏伟的目标了。有时晚上,爷爷会变法从灶膛里拿出一个煨得香喷喷的大番薯给我。饿昏了的我就狼吞虎咽地将番薯一扫而光,完全没有考虑是否要和爷爷分享。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儿女听,几岁的儿子说妈妈你怎么没有和爷爷分享番薯,他也很饿的,我才想起自己那时多么自私。

      在我8岁那年的深秋,奶奶带着弟弟去姑姑家参加小表弟的满月宴,我和爷爷在家刨木薯(木薯必须刨皮后才能切片晒干),父亲去山上挖木薯。爷爷告诉我,晚上有一个鸡蛋煎韭菜作为我们三个人的晚餐。我简直乐坏了,口水都流了下来。我一直刨呀刨呀,月亮不停地往上升,而我的肚子却不断地往下陷。我都饿晕了,但父亲还没有回来。最后,我和爷爷只能吃白稀饭,不能煎鸡蛋了。

      到了10岁左右,我的头长满了又腥又臭的脓包。奶奶每天煮木叶水给我洗头(那时没有药店,也没有钱买药,更不知道有软膏治疗),但过两个月都不好,洗得她都不耐烦了。最难受的时候就是早上,我的头会粘在席子上或破布做的枕头,要分开时就是撕心裂肺的痛。爷爷就会耐心帮我整理,从来不对我腥臭的脓包有半点的恶心表情。

      他一生穿过的鞋子就只是木屐。他的脚趾缝很小,白天都是赤脚在泥上或水中或山里,所以他的脚趾缝经常有”泥鬼”(现在的脚气病),痒得他很难受。他会用火点着小木棍快速来回烧”泥鬼”的地方,年幼的我看了,又惊又害怕。

      他的毛笔字写得非常的好,经常用毛笔写红字,然后要求我和弟弟用黑色的毛笔临摹。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教我认字。也许是因为文字让他前半生过上美好生活后又让他后半生跌落万丈深渊。如今,我和弟弟都不怎么会用毛笔字了,但我一直保存的着他的墨砚。每当我抚摸着这个小小的墨砚,总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他诉说。

      他对我们管教非常严格,不允许我们像其它孩子那样挨着大门边吃饭,不然就会对我们说道:你赶船吗?

      家里来了客人,小孩都想挨着客人蹭点什么好吃的。他则要求我们要远离客人,警告我们要站有站样坐有坐像。

      小的时候,他也有时会讲故事给我们听。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说广州是一个面朝大海的大城市;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第一是鲳鱼,第二是芒鱼,第三是马胶鱼;还说离家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名叫草才的能人,能把三国倒背如流。不过,爷爷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四大名著的任何故事。

      他也会告诉我一些天文知识,如果晚上很多星星,第二天就有太阳;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爷爷有9兄妹,他最小,几个月时母亲就故去了。大约8岁时,父亲又上了天堂。听老人说,他13岁时只有一件唐装麻布衫,还没有裤子穿,睡的是禾杆棚(稻草堆),和牛住在一起。如果那天下大雨没有砍柴回来,他的大嫂就不会给他任何吃的。邻居洛楼七(只知道外号,不知道真名了)可怜他,带他到15公里外的镇上中垌中学煮饭。中垌中学是一个平原地区,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门前是山门后是山门左是山门右是山的偏僻山村,后又到县城里的中学煮饭。

      爷爷非常勤奋,一边煮饭,一边捡起学生丢弃的纸写字,练字,认字。他后来认识的字比读过小学的父亲还多。他在中垌中学煮了7年饭,然后又到化州一中做了7年伙夫。

      在化州时,他不仅要煮饭,还要到学生家催学费。爷爷在当时穿着算是比较体面了,下雨天还拿着一把雨伞去催账(1920),比我小时候还奢侈(1960-1980)。我小时候是没有听说过雨伞,更没有见过雨伞。那些土匪贼看见祖父这样的打扮,以为摸到水鱼(有钱人),把他押到贼头那里。贼头一看,悲喜交加,向爷爷作揖请上座,小贼都惊呆了。贼头原来和爷爷一起在一中煮饭,后来他出来另谋“高就”了。他很喜欢爷爷的人品,朴素,勤快,诚实,醒目,积极邀请爷爷帮忙管账。爷爷心地善良,肯定内心不认同这帮土匪。无论贼头怎样招揽,祖父还是回学校煮饭,领轻薄的薪水过艰苦的日子。

      后来爷爷回到老家10公里远的同志堡村,帮刘付林初打理药材铺好几年。这个地方和我家一样偏僻,除了山还是山。听爷爷说,那时经常有老虎围着药材铺转,狼嚎虎啸,经常吓得独自在药材铺的爷爷瑟瑟发抖。但是家里没有田地和房子,爷爷也只能打工,并且打理药材铺是一份比较轻松的工。

      林初是一位善心人,他的儿子是国民党的乡长。他家在新圩有一个瓦窑,听说年年亏本。外人劝林初关了这个瓦窑,林初说:我关了,哪些工人怎么办哦?亏本就亏本一些,我能有其它办法维持我都会维持,希望工人能因此养家糊口。

      爷爷在同志堡药材铺做了好几年,林初也非常欣赏他,同时也大力支持了爷爷。

      林初对爷爷说:“汉英,你如果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打工的。不如你从我这里挑几担谷,借一些钱回去做生意,以后有钱再还本给我就可以了。”爷爷借到粮食和钱之后,回家组织兄弟买田种地,蒸酒,做豆腐,劏猪卖,并且做粮食加工厂即研米买卖,听说是到石角买谷回来研米卖赚取差价。

      林初在1948年左右仙逝,听说他的儿子乡长德千和后代在疯狂的五十年代被杀。爷爷得知恩人的事情后暗自伤心流泪,夜不能寐。尽管当时自己也被“恩将仇报”的族人列入黑五类,自不能保。

      从此,爷爷整个大家族五兄弟团结一致做事,赚钱。后来爷爷帮忙打理林氏家族蒸尝,红白喜事的账目经常由他管理。他为人好,土匪对他都敬佩三分。听说外地劫匪到我的村子,说不能动增春家的任何东西(我小的时候只知道爷爷叫汉英,以为增春是他二哥的名字)。

      爷爷是林氏一至三世的总管,回来管理蒸尝。听说他下面还有监理,理事等。他也做过国民党的保长,管理山田表到公居的几个村庄。

      爷爷因为为人非常好,也曾被山腰的贼帮邀请去管账。但他也不愿意去,也没有去,因为他和他们不同类。

      爷爷曾经在那哨村帮一个富人打工。富人女儿嫁到合江,派爷爷带兵保护他女儿路上的安全,并且提前一天给了爷爷一支非常漂亮的德国手枪。手枪之后被村子的土匪借走,爷爷坐立不安,不知道如何向主人交代。庆幸的是,后来土匪还是归还了枪支。爷爷将新娘送到了夫家,第二天还专门去向新娘道别。新娘给了爷爷一个人几大洋,其它没有道别的亲人就没有得到这样的大礼。爷爷是知书达理的人,常常赢得他人的喜爱和帮助。

      远在20多公里外岭下村的大佬荫非常有威望,爷爷经常去请教他。他就对爷爷说:“你要培养族人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就没有人欺负你们了。”

      那时的蒸尝有盈余,便让村子的人到不同的地方读书,平定、高州、信宜、中垌和化州……如果这些读书人还活着,都是90岁左右的人了。我的伯父也是其中的一个受益者,听说他和贤中最要好。我80年代在湛江一中读书的时候,虽然拜访过贤中几次,他却不曾提起。可惜那时年少不懂事,没有问他更多的事情。

      祖父家族在1940年左右分家,他排行最小,分到的房子是猪栏所在地,是完全的泥砖房。老家在1973年左右重建的还是泥砖房,爷爷也享受了3年。2007年重建的则是水泥火砖房了。

      在我小的时候,爷爷的家族已经不在一起吃饭,即使清明或重阳一起拜祭,也是分好食品各自回家吃饭。

      2017年,也是在家族分家77年之后,我们整个家族的人在清明拜祭完毕,由我赞助一部分费用,第一次整个家族的人,一起吃饭聊天,回忆往事,热闹非凡,和睦畅聚,非常快乐。爷爷在天之灵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会含笑九泉吧。

      这也是我第一次在清明节回老家拜祭祖先和爷爷奶奶(以前是不允许外嫁女回来拜祭先人的),同时一起帮祖先立墓碑。以后拜祭都知道祖先的名字,不用长辈口传墓主姓名了。

      近三年,二公的后人一起吃年饭,热情邀请我们回去一起团聚,尤其欢迎外嫁女一起带家眷回去。全部聚会安排都由十八世的侄子包揽,他出钱出力办酒席,既有担当又有作为。希望今年的年饭是整个家族的人一起聚餐,快乐过年。

      我的祖父大约在36岁左右才娶上奶奶(听说我贫穷的奶奶曾经嫁去过高峰大队的七洞村),39岁才得长子,也是我的大伯。祖父母至少生了6个孩子,后来存活的只有大伯,父亲(排第五)和姑姑。

      大伯有爷爷的聪慧,胆识和魄力,曾经在我的母校中垌中学读书。可惜他因误医在1948年16岁的时候英年早逝,爷爷悲痛欲绝,一夜白了头发。我父亲那时才7岁不懂事,看着往生的哥哥放入棺材,那一幕就定格在父亲心中。60多年过去了,父亲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爷爷最终被他帮助过的公居族人强烈要求列入当时的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的“富农”。我家受尽世人凌辱,从此落魄50年,家破人散。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叫富农婆。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已经70岁,家里只有年迈的祖父母,孤单的父亲,以及幼小的我和弟弟。爷爷一直靠养牛挣工分;我和弟弟很小就干农活种番薯、芋头、黄豆、花生、木薯和黄麻等可以赚钱的农作物,当然也斩芒砍柴;祖母负责家务和养猪摘菜等事情。祖父对我弟弟很痛爱,但是很少和我们说话,我们也很少和他说话,更不说往日旧事。他的后半生都是在辛劳和寂寞中度过,最后因为怕拖累贫穷的家人,在1977年夏天用一根绳子了结了饱受风霜的人生。

      劳苦一生的“富农婆”祖母在祖父去世8年之后的1985年,也是我大一的时候,去天堂和爷爷相聚了。

      我继承了爷爷的善良,诚实,宽容。

      大跃进时,家里所有东西都被没收了,之后还被爷爷帮助过的族人评为富农。那个时候,地主和富农都是不能抬头的。附近有些地方的地主被活埋,有的天天被批斗,有的或被贫下中农把蛇放进裤裆吓死。父亲说那时除凌迟之外,其它很多残忍的方法都用到批斗地主富农上,如水浸猪笼,把人放入猪笼,丢入水塘里,人动弹不得,水塘里面的蛇,蚂蝗等都吓死人了。

      我是1965年出生的,小的时候,谁都可以欺负我。地主是每月都要被批斗一次,很多时候是父子两个扛着一桶非常臭的粪水站在烈日下。祖父是富农,每月要到大队开会一次。有一次还要到70公里外的县城开会。我记得一个风高月清的夜晚,祖父半夜举着扫把头的火光翻山越岭回家(走路要16小时左右,没有钱搭车)。

      他80岁的时候,也是1975年左右,因为高血压,他就不能去养牛挣工分了,只能在家里待着,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话,我和弟弟放学就要去干活,回家就是吃饭睡觉,也无法知道爷爷那时候有多寂寞或心有多苦。那个年代,家里有两个小的(我和弟弟),和两个老的(爷爷奶奶),父亲一个人挣工分,压力是非常大,所以全家人,从来都是没有一刻能闲下来的,都是外出做这做那。大部分的农活种的经济作物都是拿来售卖帮补超支款,花生、黄豆、鸡都是只能养能看不能吃。那时是没有什么时间和家人聊天的,即使到了1991年,我大学毕业两年多后,大年初一,全家3人还得去挖地翻土。

      爷爷觉得他无法帮这个贫穷的家庭任何忙了,就一个人静悄悄的走了。如果他能再忍一年,到了1978年,改革的春天到来,我们家的春天也到来。他那样硬朗的身体能活到百岁,让我有机会带给他温饱的三餐,和他分享他梦中的世界。

      我住在广州读大学的时候,他已不在人间7年了,我尝到他认为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也生活在他认为”面朝大海”的广州。冬夜,也会夹着小孩的小脚,让孩子感知母亲的温暖和爱,可是,自己时常想着爷爷……

      每逢清明回家拜祭祖先,我会从广州带回爷爷也许一生没有吃过但常挂在嘴边的美味拜祭他:鲳鱼、芒鱼、马鲛鱼;当然也带上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苹果、葡萄等食品。

      他的孙女,一直在想着他,念着他,梦着他……

    【审核人:雨祺】

        标题:怀念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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