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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的眼泪(二)

  • 作者:周志敏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5-03-22 10: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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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叔是父亲的弟弟,排行老二,他有四个孩子,称意、如意还有姐姐素云,都比我大,可能是年龄的差距,与他们交流的不多,倒是同龄的合意与我亲密,找他上学、割草,几乎天天来,有时甚至挨了揍也向这跑。二叔不象父亲那样威严,很是慈善的,不敢与父亲说的事就先告诉他,从中多少都能得到一些安慰或鼓励。高中毕业后,合意算是争气,考了大学,娶了城里的女人,如今还朝九晚五的南方某城上班,我没这么幸运,结了婚就四处漂泊着打工养家,如今孙子都有了,仍断不敢呆在家里享福,因此,一年与二叔也见不了几回面,不过,每次回来,定会去看他老人家的。

      二叔分家时,宅子平分给了称意和如意,自己与二婶在靠路的地头搭了间简易房,实践了“儿住瓦房孙住楼,老头老婆住地头”的新时尚。在身体尚能挣钱的这些年里,日子过的还算称心,不幸的是二婶在奥运会那年去世了,做不好饭的二叔,就显出一个人的单调和不便,经四爷协调,二叔在称意与如意两家轮着过活,称意负责前半月,如意负责后半月,老三远在南方,只能每月出钱,由两哥哥代行职责,姐姐素云则隔三差五的来探望,不过,她从没有空着手来过,姊妹兄弟一时相处得还算融洽,大小进的事谁也没当回事。自从称意在二叔的简易房原址上为儿子盖了婚房后,这种安和就终了。

      如意见哥哥招乎都不打就占了父亲的房址,一开始也没太在意,随着农村让便利留给年轻人的新变化的开始,如意感觉到儿子也到说媒的年龄,没有便利交通的老宅,即使楼再高,也是女方要挟的短处。如今,这一有利地势却被哥哥一人独揽,便觉不公,纠纷中二叔也曾劝过:“如意,你哥哥两个儿子,他那一片宅基实在太小,盖这儿也是迫不得已,你只一个儿子,老宅翻盖一下也就解决了问题,再说,你哥结婚时,当时连房屋都没有,到你娶亲哪时段,赖好还盖了三间平房,把这一处给他也算是补偿吧!”最终如意顺从了二叔不再追纠了,他媳妇桂枝嫂却不同意,就与二叔理论:“你口口声声说向着俺,哪一条俺占便宜了?老三上大学,结婚买房子,你贴多少谁不清楚,老大又占了这大片地儿,连个招呼都不给俺打,这就叫向着俺?”

      二叔也自有他的说法:“如意从小多病,我疼的就是他,贴着心的抱他抱到四五岁,称意还老说我偏心,不假,别人家孩子结婚当时还都是瓦房,我给他盖了平房,恁现在不还住着吗!”

      “不管咋说,我们得不到地,总也得得几个钱吧!”桂枝嫂不依不饶。

      无奈之下,请四爷从中作了调停,二叔攒下的几个钱补偿给了如意,这事也算划句号。后来这事竟传到了秋花嫂的耳朵里,其实她也并不是什么善茬,自然与二叔拼闹,古稀之人哪能架住这左攻右击,终至急火攻心,血压飚升以至脑部溢血不醒人事。老三被召了回来,素云姐寸步不离地伺候,一个多月也就出了院,还好,腿脚功能受影响不大,只是没以前聪睿了,嘴也怎么不当家,整天天都嘟囔:“你个没良心的!小时候,爹咋对待你的,老天爷看着你哩!”

      二叔出院后,兄弟又因财物理分得不清,矛盾也愈发深了,老大与老二居然还打一架。原本调解好的轮着供养,细节上却生出变故,月有大小之分,小进月自然少了一天,供养下半个月的如意自然少伺候一天,称意认为,不能让如意占这个便宜,便不开门迎接,如意自认为初一到了,义务已尽,应该送于哥家去,这荒唐的推诿,至使二叔在盛世下无家可归。

      据说那一天,略显愚钝的二叔,似乎还惦记着啥似的,踉跄着向村口摸去,见他曾经推过的石磨半隐于草从中,一屁股就倚坐在磨沿上,一只颤抖的手又去揭了上面半干的苔藓,长吁了一口气说:“没用了,用不着了。”嘴角忽然一颤就又骂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小时候,爹是咋对你的……”

      这样着持续到半晌午,素云姐才闻迅赶来了,带的又是肉又是菜的与大哥商议,称意见妹妹慷慨大方,也再无二话,就把二叔迎进了家门。

      本该一回都不应发生的丑剧,在称意两口子与如意俩口子的较量中,却一次次上演,二叔村口依靠石磨,素云姐再奉礼化解,村里人也由初期的围观渐变远远的漠视,直至见怪不怪了,更可悲的是,这一幕,成了刘家寨判断初一的别样日历。

      初五下午,天阴了起来,又呜呜的刮着北风,使得空气里弥散着冷的元素,合意不适应似的缩着脖子,拉着旅行箱大老远就与我打招乎:“文正哥,不忙吧?”

      “不忙,麦都种到地里啦,得几天闲。老弟,你咋顾得回来了?”我忙应着。

      “大哥打电话说爹病了,挺重的,就急忙赶回来了……”

      我的脑袋“嗡”的响了一下,接下来合意又说了什么也记清了,但意识到二叔必是那天感了风寒,又与高血压摞上,病又犯的重了。这样想着,脚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合意去了。

      “唉呀!咱家真冷。”合意抱怨起来。

      “噢!南方现在还穿短袖吧!”我答非所问应了一句。

      合意正欲答话,称意却迎了上来,一把接过旅行箱说:“真快,两三千地,说回来,一夜就回来了,走吧。”

      如意应着、并与哥哥寒喧了几句后,就一起进了称意的大门。

      二叔被安置在院子西南角一间盛杂物的老房子里,由于缺乏整理,他只能躺在靠墙的小床上,床前空地不大,如意正与素云姐聊着,合意进来没先招乎他俩,俯在床前拉住二叔的手就叫:“爸,我回来了l爸!合意回来了!”

      二叔却仍闭着双眼,歪了的嘴仍不辩字语地嘟囔着,素云姐见二叔不醒,也帮着喊了声:“爸!恁儿子合意回来啦!”

      也正是这一声,二叔冥冥中听得朝思暮想的小儿子回来了,才有了反应,精气神的支撑下,头略微的一动,眼睁了几睁却没睁开,不过,嘴角上却掠过了一丝微笑。见二叔如此光景,合意挤下了几颗泪珠来。素云姐见合意落泪,忙扯了他一下胳膊:“现在还不兴哭!”

      合意这才揉了揉眼站了起来,欲说些啥,忽听见五婶在门外问:“称意呀,你爹病啦?”

      “嗯!前儿个晚上,看见爸嘴有点歪,觉得不对劲,就去请医生,谁知,还没等到回来就叫不醒了,医生看了说,撑不了几天了,也没的去医院,这不,两天茶水未进……”称意解释说。 “我刚知道就过来了,你爹在哪屋呢?”五婶又问。

      称意向旧屋努了努嘴,五婶这才进得屋来,只冲合意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他回来了,又见二叔似睡非醒的,就说:“嘿!二哥恐怕撑不长了。”

      素云姐听见五婶这么一说,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这么一哭,竟哭醒了二叔:“我还没死呢,恁都哭个啥!”忽然冒出这一嗓子,却把兄弟仨给吓着了,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说心里话,他仨都不希望父亲能缓,称意担心万一拖个十天八天的,“死不挪窝”的习俗,就会让他家赶上,即招麻烦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合意也怕拖超了假期,据他私下里说,得知爹不行了,就请了一周的假,公司规定不管啥职务,超一天罚,超三天除名,如果父亲多撑几天,那就麻烦了,如意也怕时间长了,轮到他家出丧。纠结中,合意极不自在地打破这尴尬道:“哥,看样子咱爸的病有好转了。”

      “我过去看看。”称意也是一脸迷惑的应着,并拉着二叔的手:“爸,您好些了?知道合意回来不?”

      二叔无力答话,精神却较前好了些。合意也顺势凑上去:“爸!我回来了,厂里只给了七天假。”

      合意这么一说,糊涂了几年的二叔,突然清白起来,暗暗自问,难道这七天假连办丧事的时间都包括了?想到这里,不免又心灰起来,眼里顿时滚落了几颗老泪,也再没应谁一声,头一偏,又歪向床里喘起粗气。

      一牙瘦月随着夜色悄悄的挂上了南天,晚饭时刻二叔也并没有出现奇迹,仍不好不呆的熬着时间,我与五婶见暂时还无大碍,就各自回去了。

      到了初七傍晚,二叔熬到了油尽灯枯,在素云的哭声中长辞于世,称意兄弟也结束几天焦躁的等待,顺了各自的心愿。不过,丧事不办完也都无法干净的解脱。老三合意被假期撵着,更是着急,生怕大哥二哥再起纠纷拖延,又让乡邻笑话,作为刘家寨最有出息的他,就应承着他出钱风风光光的把丧事办了,一来他也挣了面子,不失一个副总的派头,二也可隐掩平时的不孝,让被谴责的良心多少得到一点安慰。

      初九是个大晴天,轻轻的西风刮过,仍有些冰冷的感觉,不过这丝毫都影响不了刘家寨从未有过的热闹。一天早,村道上就已人流如织,称意门前,一边搭着戏台唱,一边伴着歌舞演,板胡唢呐呜哩哇啦,西洋铜管声咽云天。

      院内的灵堂挂满缙绅哀言的挽帐,画了四门八窗的纸楼阁厅让童男挑着,形似色像的鹿马羊鹤让玉女拿着,件件俱新的彩纸车舆家电,金山银山都装在敞车上,一并等候在灵棚两旁。

      时近午时,十六抬的黑漆楸木棺,随着四爷“起棺!”号令,颤颤巍巍的离地,称意也扛起招魂幡,如意摔碎了牢盆,孝眷分列两队,乱嚷嚷的哀哭动天,我也掺着合意一并走在前,随时准备跪礼杠夫以谢抬升亡灵之劳。

      沉重的棺椁在高低不平的村道上缓慢的移动着,突然,前右角的杠夫刘柱被拌了一下,跌了一个踉跄,肩上的杠子顺势也滑了出去,失去了平衡的棺椁竟齐整整的落在那盘石磨旁。指挥丧事的四爷见状就知道棺材太沉,杠夫们力量又分配不均才出此事故,忙问:“栽着人没有?”

      “不碍事!只磕破了点皮。”柱子应着。

      “没事就好!都听好了!杠上肩,咱还叫它起!”四爷又喊起了号子,可此时,杠夫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协调,你早他晚的,棺椁就是离不了地,四爷笑了笑,在石磨旁点了几沓火纸,就大声祷告:“好侄子!知道你好在这儿玩,别闹了,我们这是送你回家呀!”

      称意也知道棺落了地是大不吉利,忙跪下冲着杠夫磕头。

      看热闹的也随着附和“唉呀,老哥看看办的多排场呀,咱刘家寨谁有这么风光,走吧!”

      “老哥,俺知道这是你常来的地方,今儿个别为难你儿子了,走吧……”

      “你活着时没有的东西,现在都给置办齐了,好好的享用吧!叔,去你新家吧!”

      “……”

      围观者的冷嘲热讽,只让称意兄弟听得耳根发热,涕泪掩面。

      一番祷告后,四爷又喊起号子:“杠上肩,咱还叫它起哟!”说来也奇,这次杠夫们的力劲终于使到了一起,棺椁便轻松地从石磨旁抬起,缓缓地向墓地移去。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脚下带起的风,把尚明着火光的纸灰弄的飞了起来,在苦楝树下忽高忽低的打旋,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忽然,人群中谁喊了声:“快素云哭晕过去了……”话音未落,纸灰就瞬间四散而开,落满了石磨的顶子……

      2025.3.13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石磨的眼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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