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灶王爷回庭天,二十四,清理房屋扫家院……”这是中国最古老的民间遗留传统和习俗,不论大江南北,新的一年来临前,这个习俗,家家户户都会认真地遵循执行。在还没有完全融入到现代城市生活的西部山区赤沙镇,乡民们对这个经久不变的传统习俗尤为重视。
蜡月二十三,俗称小年。这一天,民间便开始在家中设立和供奉神位,陈列鼎俎,有的还摆放笾豆,用十分丰盛的酒食等作为祭品,开始祭灶活动。
大清早起来,年已过古稀的陈老汉嘴里一边念叨着“请灶王爷上天,多言陈家好事,来年多赐陈家洪福,陈家子孙恭送灶王爷归天庭。”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祭品一盘一碗地放置在一张简易的方桌上。摆好后,陈老汉点燃三支香,插在经历过四五十个年的小香炉里,朝着香炉后面的灶王爷塑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满目虔诚。陈老汉的老伴则是更为虔诚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祭灶,只是经过一下仪式,陈老汉虽然行动有些不便,倒也能轻松应付下来,但新年前的另一个最重要传统习俗,腊月二十四,必须扫房子,对陈老汉来说就没那么容易了。扫房子,有着除陈布新的涵义,用意是要把陈年的一切穷运、晦气、病灾等全部扫出家门,干干净净过大年,陈老汉自然不敢懈怠。
随着福民政策的进一步延伸,陈老汉家的生活水准得到了显著提高,家居也从两间土坯房翻盖成了两间大瓦房。房子高了,面积大了,再加上为亮堂,镶着玻璃的窗子也多了,加上黄土高坡,经常出现沙风暴,屋内院外显得有些灰突突的。清扫这样的房子院子,让上了岁数的陈老汉泛起了无限伤愁。他和多病的老伴,也只能抹抹桌子扫扫炕,登高爬低地清扫房屋和院子,完全不可能。
陈老汉走出院子转了一圈,原想着从左邻右居家找一个帮手,把屋里墙壁上的灰条和顶棚及角落处的蜘蛛网清扫干净,再帮着把窗户前后四扇大窗户的玻璃擦擦,还有院墙上的干枯杂草也得清除,这些都不是现今的陈老汉所能完成的。
可陈老汉转了多半村,年轻人都还没回来,多数在家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也在眼巴巴地希望有人来帮忙。即便有年轻后生在家的,自己家的事都还忙不过来,根本抽不出身来去帮邻里。
陈老汉带着失望,叹着气回到家中。
“这屋子不扫也罢,拣够得着的地方大概拾掇一下也算除过尘了。这屋子比土墙房干净得太多,我看不用扫了。”老伴劝慰起陈老汉。
陈老汉瞪了一眼老伴:“怪不得这一年里,你三天两头地这不得劲那不欠活(舒服),还不是去年格没扫房子?黑不溜秋的房子,你住着舒心。我还嫌窝囊呢!”
“你嫌窝囊,咱家扫把抹布的有得是,那你倒是紧着去打扫啊?”老伴嘟囔了一句。
陈老汉一听,赌气地抓起扫把,拉过一个老旧木椅,哆哆嗦嗦地踩了上去:“咋地?就不信我还扫不了这个屋子了!”说着,陈老汉就要动手清扫。
“你这是哪根筋又不对劲了?去年个的教训,你咋就不知道接受呢?还想把这老骨头撇沟里啊?赶紧着下来!”老伴见状,甚是担惊,忙扶着咯吱作响的椅子,喊着让陈老汉下来。
陈老汉只不过是和老伴呕个气,他也怕自己有个闪失,一旦失手就麻烦了,便借驴下坡,装作极不情愿地从椅子上下到地上。
“唉。”陈老汉摇摇头,伤感地叹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真格老不中用了,家里也没个当事的人了,要是娃还活着……”
一听陈老汉提起娃,老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桌上身着军装的儿子照片,眼睛立刻湿润了:“咋又提起娃来了?不是说好娃在心中吗?”老伴的嘴唇在颤动,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见老伴落泪,陈老汉慌了,赶紧用衣袖为老伴抹去眼泪:“看我这贱嘴,真是欠抽。有这样的娃是咱的骄傲,我不该拿娃说话。你莫伤心,以后我保证再也不提了!这吧,听你的,房子以后再扫也不迟!”
“我也是想娃了。”老伴拿起儿子的照片轻轻抚摸着。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阵不间断的动静。
“莫不是有人来咱家了?”陈老汉忙披上件军大衣,拉开门一看,有三个不认识的青年人在清理院子,问道,“你几个是?”
可能是太冷了,几个年轻人只是对陈老汉笑笑,张张嘴没说话。
陈老汉走到院子里,看到地上放着一个大布袋,几个塑料桶和拖把、毛刷和一个伸缩梯子等工具,又问道:“你几个是哪来的?咋个我整院子?我没有叫人来清扫啊?”
三个娃没回答,只管忙乎着。
正值数九隆冬,冷风刺骨,站在院子里,陈老汉都能感觉到冷风透在脸上的一股刺寒:“这是咋回事呢?不能是白干吧?”
还是年轻人有能量,很快就把院子清理完毕。没等陈老汉有反应,他们就走进屋里,很默契也很专业地配合着,从大布袋里掏出几个硕大的布单,严严实实地覆盖在陈老汉家的床铺、家具及其他物品上,并让陈老汉老两口各戴上一顶大草帽.随后,这三个年轻人拉开梯子,开始清扫起来。
“咱没请清扫公司呀,这咋就一句话不说就干起来了?”老伴拽拽陈老汉的衣袖,紧张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人家也不说清楚。干去吧,就花俩钱的事。”
三个年轻人先屋顶和墙壁,然后是地面,接着擦玻璃的动作着,手脚十分麻利,让陈老汉看得满腹热浪起伏。
“不管咋地,算是解决了问题。”陈老汉心里虽疑惑但很满意。
约莫一个半多小时左右,两间屋加一间厨房就被三个年轻娃清扫得干干净净。
看着弄得满脸满头灰尘的娃们整理好所带工具准备离开时,陈老汉把老伴拽到一旁,趴在耳旁声音很小的耳语道:“你赶紧地取出点钱准备着。”
“那得要多少钱啊?”老伴望着陈老汉,问询道。
“不知道,钱多少得看人家咋要了。”
“一个人一百够不够?”
“一人一百块钱怕打发不了吧?活干得那么辛苦。”
“那到底得多少啊?”
老两口这厢的商议话还没说完,那边收拾好工具的三个年轻人,已经走出了屋子。
等陈老汉来到院子里给钱时,人已没了影子。
第二天,陈老汉才知道,被不告知便于清扫的不只是他一户,原来是政府送来的温暖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