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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芭茅的那些事儿

  • 作者:黄敬光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5-04-25 0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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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是一个少有的晴天,太阳明晃晃的。

      阿娘端出平日晒豆子、晒芡粉等用的簸箕,把一大包毛绒绒的、像棉花一样的东西摊开晾晒时,散发出的一阵阵清香吸引了我,上前抓起一把在手里玩。感觉痒痒的,润润的,以为可以吃,直接就往嘴里送。这时,脑门上突然挨了一记响栗。“莽子,吃不得,”阿娘说,“这个是芭茅花,装枕头用的。要吃的话,只有最嫩的时候可以,这个老了,嚼不动。”

      我这才留意到,我睡觉用的小枕头,散发出的就是这个芭茅花的味道。原来,我家的枕头都是用芭茅花装的。这些枕头饱满有弹性,头放到上面,枕就略微陷下去,将头很好地托着,柔软,舒适。每天,我就枕着芭茅花枕头,伴着芭茅花的馨香进入梦乡的。

      同时记住的还有,嫩的芭茅花可以吃。第二年芭茅开花时,因为饿,想起阿娘说过的话。果然好味道,新鲜、微甜,而且香。只是这香味太特别,与思茅草花芯的味道差不多,姑且称为芭茅香,于是天天找来吃。哪知一不小心吃多了,鼻血流个不止。阿娘又是心痛又是骂:“莽子娃娃,这个是发物,咋能天天吃呢,咋能吃那么多呢。”从此,认识了芭茅的厉害,同时,把辨识度很高的把,芭茅香刻在了骨子里。

      对芭茅的真正了解,还是在以后的生活中。

      我的老家在浅丘的金堂平桥,芭茅是最常见的野生植物。它平时跟乱七八糟的树木杂草混在一起,不怎么起眼,却憋足了劲野蛮生长。到了秋天才发现,好家伙,坡坡坎坎,沟边地头,漫山遍野,一丛丛、一簇簇,处处都有它——芭茅开花了。

      芭茅花与众不同,它开在芭茅秆的顶端,长长的,像是延长了的芭茅秆,而且只开花不长叶,而且又长又大,其他的花儿无法与之相比,招摇得很。打花苞时,裹在一片最肥厚、嫩气的绿色长叶里,需孕育很长一段时间。一旦“破茧而出”,就一天一个样,几天就长成了高高举起的扫帚状。秋风起时,无数把这样的扫帚,一蓬蓬举向天空,像是在扫天一样。没准,那些万里晴空,那些辽阔的白云蓝天,那些千万里的黑云压城以及那些风雨雷电等状态,都是芭茅花扫天不同的力度、方式扫出来的吧。

      随着芭茅花的生长,花的颜色也在不断地变,由最初的浅蓝,到紫红,到紫,到乳白,它用花的颜色变化来表达成长的不同阶段。变成白色时,就是成熟的种子了。种子很小,小得需细看方能发现。种子的外面,由蓬松的白色绒毛包裹着。虽然小,份量轻、但数量多,成百上千,成千上万。此时,秋风一吹,漫天飞舞,就像为了争夺生存权而倾巢出动的“出征”士兵一样。看到这芭茅飞絮,我的耳边总是响起万千饿狼般的大秦帝国将士们出征时,发出“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誓言。这芭茅花絮,飞落到哪儿就在哪儿蛰伏、扎根,再贫瘠的地方,哪怕是乱石堆,来年都能见缝插针地开枝散叶。

      印象中,大人却讨厌它们。嫌它们与庄稼争地、争肥,凡在田边地头见了,必除之而后快,但偏偏除之不尽。看似斩草除了根,谁知那根还在更深的地里,隔几天又长了出来。放火烧吧,哪怕烧成一堆灰,土地里的根茎却依然烧不死,相反的,芭茅得了灰烬的营养,来年会长得更加旺盛。

      芭茅可入药治病,可以当柴烧。芭茅秆还比一般的茅草经得烧。我捡柴可喜欢芭茅了,一蓬就能装小山般满满的一背篼。小时候,冬天捡柴,如果能够遇到一蓬芭茅,那今天捡柴的任务可以很快完成。

      背着“小山”回家不算完,还要进行再“加工”。芭茅秆经烧,就砍成一节一节的码起来;芭茅叶不经烧,则挽成一把一把的,做引火用的烧柴。那时,我经常要煮饭,特别是在冬天里的早晨,一个人坐在灶门边,冷清的屋子里,炉灶里燃烧着芭茅,火苗不时窜出灶门,想舔烫我的脸,同时给我红亮亮的温暖,做些五花八门的梦。

      是的,我不仅吃芭茅,睡芭茅,烧芭茅,还玩芭茅。比如用芭茅叶玩“射箭”游戏,用芭茅花当玩打仗游戏时的旗帜等。记忆深刻的是,芭茅花秆可做学算术用的“数棒”或者叫作“小棒”的教具。最喜欢芭茅花秆做成的小棒了,匀称,光滑,而且很轻。芭茅飞絮前,是花秆最硬、最好的时候。选择最壮实的花秆,从节疤处轻轻一扳就脆断,去掉有花的部分,就是做小棒的原材料。然后,用剪或刀再裁成各种规格的小棒。我做的小棒,最短的,只有不到十公分,最长的可达到150公分甚至更长。然后,十根一捆十根一捆地捆起来。对了,我的小棒肯定是小伙伴里最有特色的。虽然我有许多品种的小棒,但以芭茅杆做的小棒为最多:从短到长规格多,数量也多。那储存粮食的石柜子上面,就是我存放小棒的地方,一捆一捆地放,再码成一排一排,就像算术书里画的样子。捡柴时,我习惯把光滑的花秆取出来做成小棒。上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说,每人准备二十根就可以了,我起码有两千根。最多时,占据了整个柜面。如果把这些小棒拿来当柴烧,肯定可以煮熟一锅猪潲。那高长的小棒,像立着的一捆捆大柴垛,矮的像一包包香烟。最繁杂的是捆小棒的“腰带”,有橡皮筋,有麻线,有阿娘不要的烂布条,有梭草,也有将就用的芭茅叶。那些太长的小棒,甚至要捆几道“腰带”才不会散,特别是后面那一排排巨型小棒。

      这些小棒也是我的骄傲。平时上学,书包里随时都有几捆。除了学习,还用来和同学调东西,作为礼物送同学等。辅导弟弟20以内的算术时,比如讲解“8+7=?”,那才是我的骄傲呢。我拿出两捆平时舍不得用的、最长的小棒,在地上摆成8根和7根的两堆,然后再合成一堆,完成“+”的过程,然后再数数。那简直就像是修长城一样庄严的“宏大工程”,当时弟弟的眼睛里就有光芒。我没有问过他是因为懂了算术题,还是羡慕我有那么多长得夸张的小棒,反正那时的他很崇拜我。

      也许,因为这些小棒,就是我后来选择学数学的原因吧。高考选专业时,因身高、视力、色弱等影响,受11个方面的限制。在我看来,除了数学已经没得选了。

      再后来,每当芭茅开花的时节,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包裹,这情绪就像芭茅花絮一样,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遍布心灵的角角落落。

      到了如今,我60岁了,每次看到芭茅开花时,也总要撕一两条嫩花芯来尝尝;芭茅飞絮时,总要掰几根芭茅花带回家,甚至把秆做成小棒。此时,温馨就在心底荡漾,就像贾宝玉说的那种“见到女儿就清爽”一样。

      几年前,我去老牛坡看芭茅花。站在山顶,俯瞰那成片的几百亩花儿,秋风起时,漫天飞絮,如云霞般壮丽的景色,让我的思绪云游天外:假如有一天我死了,我的坟头一定落有这样的芭茅花种子,借助我骨灰的营养,芭茅一定长得很欢畅,那时,我的灵魂就与芭茅融为一体了;既然人间处处有芭茅,那么天堂里一定也会落有芭茅花的种子吧,也一定长满了芭茅,开满了芭茅花吧。月色为芭茅花镀上一层薄霜,淡青与银白交织的花穗在暗夜中若隐若现,如同未干的水墨晕染,又似远古壁画上褪色的符咒,透露出留白般的苍凉,如梦似幻,飘飘欲仙。

      前段时间,看到老牛坡老板的微信空间和短视频,都是关于这片芭茅花的,见面时我曾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有意移栽过来,是不是也喜欢这扫帚样的花。老板一脸苦笑:“哪个没得毬事有意种这贱东西,是这几百亩的坡地太瘦了,其他的树木花草都不生,更别说种粮食了。只有这些芭茅才长得这么疯。喜不喜欢,它都要长啊。”接着就开始诉起苦来:“芭茅太霸道了,稍微好些的地方,如果你想种点庄稼,每年都要清理无数遍,仅仅芭茅都要扯好多回。不然,都变成这样的芭茅地了。更恼火的是,芭茅还能多年生。今年砍了,明年照样长出来,而且长得更多,发得更快,占领的地盘更大。唉,根本没法。你看看这边这块地嘛,现在我都懒得管了。”

      老板的苦恼和无奈我能理解,我在农村生活了那么多年,见识过芭茅的霸道,真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果单从认识芭茅的角度来说,老板是芭茅的知音。曾经,淮口白塔寺那用窑砖修建的古塔,上面哪有什么土壤,但从第二层开始,就长芭茅,一直到塔顶,层层都有,只是多少、荣消不同。开花时,那是曾经的淮口一景。

      就是那么奇怪,也许是以前不怎么留意,现在才发现,怎么金堂的漫山遍野,四面八方,到处都有芭茅花,到处都有关于芭茅花的网红打卡地:老牛坡,海泉湾,谌家湾,龚家山,沱江沿岸,等等。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在何等恶劣的环境里,不抛弃,不放弃,展现出这个物种顽强的生命力。有人说,芭茅花多也许和环境变化有很大关系,现在更适合芭茅花的生长。我想,这也是人们更喜欢芭茅花的原因吧。每年的花开时节,我不是在看芭茅花,就是在看芭茅花的路上,看得我如痴如醉,似乎都有点魔怔了。今年,在连续去过几天后,甚至受到了老伴的批评。

      昨天,看了芭茅花回家,满眼满脑子都是它,夜里就做了一个有关芭茅的梦。这个梦如此清晰,又如此奇怪,根本分不清是不是曾经发生过的真事,而且梦里好像还在做梦:

      老家,以年龄大些的四斤阿甲(姐姐)、柳国娃带队的两群孩子正在打仗,目标是把芭茅花当成的红旗插上罗公庙梁子,谁先算谁胜。我在四斤阿甲一边,是旗手。战斗从阻止对方旗手登上去而展开。只见“手榴弹”在乱甩,到处都在“蹦蹦蹦”,机关枪在乱放,到处都在“突突突”,只听这边在滴滴答滴滴冲锋,那边在嘟嘟哒嘟嘟反击,战斗非常激烈,都在掩护旗手登顶。双方打得难解难分,都无法脱身上去。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只见罗公庙梁子上已经站着一个举着芭茅花的人。

      这人竟然是卿勇,那个与我同岁的、我该喊外侄儿的、街上的居民娃儿,那个肇狗儿、同学、朋友的卿勇!自大学毕业就再没见过的卿勇!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他宣布是四斤阿甲这边的人,于是,我们赢了。于是,柳国、经国、光明他们成了俘虏,转过身去,任我们用“箭”射击。这“箭”是用芭茅叶做的,在叶茎的两边各撕一条口子后,将“箭”搭在肩上,然后迅速一拉,就射出去了。如果技术好,“箭”的速度会很快,弄不好的话,容易伤到人。

      这个梦怪就怪在,这些童年的玩伴都几十年未见了,怎么就从梦境里翻了出来?卿勇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自己脑海里无中生有出来的?

      醒来,我突然开悟:喜欢芭茅花,就像喜欢一个人,不一定次次都非要去现场面见,只要懂得,它一直就长在了心里。就像同学卿勇,一直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一样。何况这样的季节里,一出门,哪里没有芭茅花呢。

      平常待之即好。

      纠结的心终于解开。推开窗户,哇,秋高气爽。

      写于2024.11.2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关于芭茅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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