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一路狂奔。每天忙忙碌碌,连吃饭穿衣都像是在与时间赛跑,耳边不停地回响着女儿的“快点,快点”的催促声。岁月看似漫长,却又好似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日子在匆忙中被消磨,那些生活的细节与美好,也在这匆匆中渐渐模糊。
周末,我踏上了化北娘家的路途。一路上,车水马龙,人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急速前行。因文楼有着优质的碳酸钙,在这条省道285,奔跑的大多是小轿车和泥头车。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闯入了眼帘:一位六七十岁的老阿姨,骑着一辆样式陈旧的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着。她的身姿微微有些佝偻,但却透着一种悠然自得的劲儿。那自行车在她的脚下,不是简单的交通工具,而是承载着她悠悠岁月的时光机。
而在她身后,一辆黑色的奥迪显得格外急躁,不停地按着喇叭。那尖锐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似乎在宣泄着对老阿姨缓慢速度的不满。我这个菜鸟,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也会跟着着急上火。可那一刻,我却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内心格外平静。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张牙舞爪”与“路怒形象”。
看着老阿姨那慢悠悠的骑行姿态,我突然觉得,她仿佛把岁月晃悠成了最精美的手链。那自行车的一踩一踏,就像是在精心串起每一颗记忆的珠子,让它们在时光中浑然天成。在这个快慢由机械掌控的时代,手握方向盘,又或者无需理会方向盘,无人驾驶在某些城市早已是常态,车速的快慢不再不计较个人的力气,而眼前自行车这种人力驱动的缓慢与自在,反而显得愈发可贵。那喇叭声,催着行动缓慢老阿姨,却唤醒了我记忆深处那辆自行车……
记忆中的第一辆自行车,笨重得很,推起来都得费好大的力气。车把上缠着褪色的红胶带,座垫裂开的皮革里探出几撮棕麻,后轮挡泥板缺了半截,却偏要翘成孔雀尾巴的弧度。辐条粗得能当毛衣针,车铃铛更是拳头大的铜疙瘩,按下车铃铛惊得母鸡飞上稻草垛。最威风的是横梁上凸起的钢印,被岁月磨得模糊的"永久"二字,倒像是给这铁家伙盖的荣誉勋章,铁锈斑驳地烙印在颜色单调的铁杆上,为它增添了几分独特的色彩。
都说学骑自行,不摔跤学不会。而在外公家长大的我,有着众多的舅舅替我“护法”。我不用摔得鼻青脸肿,更没有受一点伤。春天的晒谷场成了我的“学车战场”。因为那时的晒谷场,场地清闲,人也清闲,正是学骑车的好地方。得知我要学骑自行车,一大群被我喊作舅舅的同龄人都像听到了集结号,纷纷赶来。亚相舅公心灵手巧,他帮我把扁担绑在车尾架上,说是这样能保持平衡,就像给自行车装上了一对稳定的翅膀。亚通舅公则是个细心的人,他放心不下,悄悄地在车尾扶着,那双手就像一道坚固的防线,时刻准备着保护我不摔倒。亚威舅公更是紧紧地在车把手处帮忙把持,生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摔个四脚朝天。
那时,我的个头刚够着横梁。车座调到最矮仍要踮脚,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右腿从三角架的空当里钻过去,真想不明白当时是如何保持平衡的。一帮调皮的小伙伴跟在后面,他们喊着口号,用力从后面一推,自行车便歪歪扭扭地开始围着晒地转起圈来。扶后座的亚通舅公累得满脸通红,使劲扳正车身,尽量不让它歪倒。我的身子也随着车子的歪斜一斜一扭的,像个滑稽的不倒翁,努力顺着车的歪斜校正车身。小伙伴们则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声提醒:“往左一点、往右一点、身子要正、眼要看前面、放松身体……”那么多人为我“护法”、为我加油,虽然不累,但是心里紧张,总想着快些学会,如果摔跤就丑死了;学会了就可以骑车带着弟弟妹妹上文楼街了;学会了就可以骑自行车去岭咀河边帮忙外公砍五月艾……
五月初五,我满心欢喜地骑着自行车和外公一起去砍五月艾。外公不会骑自行车,他只能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在一旁走着。我一开始骑得很慢很慢,和外公走路保持着同一速度,和外公比谁的速度慢,就像两个并肩而行的老友。外公见状,笑着朝我挥手,让我尽管骑,别管他。于是,我像是得到了释放的小鸟,使尽全身力气“飞奔”起来。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感觉自己就像世界上最厉害的骑士,酷极了。离外公有一段距离时,我又调转车头往回骑。“小心点,别摔了,看路,别回头看我……”外公那关切的喊叫声,至今依然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曾经,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是弟弟妹妹纯真的欢笑,是邻里间亲切的问候;曾经,与朋友共骑一辆单车,在乡间小道上谈天说地,分享着彼此的秘密与梦想。曾经,自行车愿意怎么骑就怎么骑,那些日子里,没有急促的催促。
如今,高铁风驰电掣,在城市与城市间飞速穿梭;轻轨如银色的长龙,沿着既定轨道急促前行。汽车在大街小巷中呼啸而过,喇叭声此起彼伏,老阿姨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在车水马龙中前行,我更愿意固执地认为:她的身影,是对慢生活的执着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