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风总是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尤其是在初夏的傍晚。林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最后一株野菊栽种完毕。作为村里最年轻的园丁,他虽技艺不精,却有着对花草异乎寻常的热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抄近路回家。
"穿过那片老林子应该能省下不少时间。"林默自言自语道,背起装满工具和剩余花种的布袋,踏入了平日少有人至的树林。
树林比他想象的要茂密,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天空。林默拨开挡路的枝条,忽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那不是普通野花的味道,而是某种他从未闻过的馥郁芬芳,像是混合了蜂蜜、檀香和清晨露水的奇妙气息。
"这是什么花?"好奇心驱使他循着香气前进。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林默猛地停住了脚步。在他面前出现了一道爬满荆棘的锈铁栅栏,栅栏后是一座显然已被废弃多年的庄园。但最令人惊异的不是这座建筑,而是栅栏内盛开的玫瑰——大片大片的玫瑰,红得像血,白得像雪,粉得像朝霞,在夕阳下闪烁着近乎妖异的光彩。
"天啊..."林默不由自主地靠近栅栏,手指轻轻触碰那些花朵。花瓣的触感异常柔软,却又带着某种生命的韧性,仿佛能感受到它们在呼吸。更奇怪的是,这些玫瑰明明无人照料,却比任何专业园丁培育的花朵都要健康艳丽。
林默绕着栅栏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一处荆棘较为稀疏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翻越栅栏,衣服被划破了几处也浑然不觉。双脚刚一落地,浓郁的花香便将他包围,那香气仿佛有生命般钻入他的鼻腔,直达心底。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这些玫瑰。它们的茎干粗壮有力,叶片油亮饱满,没有一丝虫蛀或病害的痕迹。林默从布袋里取出小铲子,轻轻拨开一株红玫瑰根部的土壤,想看看是什么让这些花如此特别。
土壤下,玫瑰的根系盘根错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更奇怪的是,当他无意中用铲子划破了一根细根时,渗出的不是透明的汁液,而是一种深红色的粘稠液体,像极了...
"血?"林默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你不该来这里。"
林默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白衣少女站在几步之外。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黑发如瀑垂至腰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种奇异的淡红色,就像最浅的玫瑰花瓣。
"我...我只是被这些花吸引了。"林默结结巴巴地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少女惊人的美貌。
少女走近几步,林默这才注意到她赤着双脚,脚踝上缠绕着几根细小的玫瑰藤。"这些玫瑰很特别,"她轻声说,"它们不喜欢被打扰。"
"我是林默,村里的园丁。"林默鼓起勇气自我介绍,"这些花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玫瑰。"
少女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叫白玫。"她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但林默猜测她可能是这座废弃庄园主人的后代。
"这些花...它们的根..."林默指了指刚才挖开的地方。
白玫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她快步走到那株玫瑰前,跪下来用双手小心地掩埋裸露的根系。"你不能伤害它们,"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每一滴汁液都是它们的生命。"
林默感到一阵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白玫站起身,裙摆上沾了泥土也不在意:"天快黑了,你该回去了。这片林子晚上不安全。"
林默想多问些问题,但白玫已经转身走向庄园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玫瑰丛中。他只好收拾工具离开,但心中已下定决心要再来探访这个神秘的花园和那个叫白玫的少女。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每天傍晚都会偷偷来到玫瑰园。白玫似乎总是在那里,有时在修剪枝叶,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花丛中。她很少说话,但会耐心回答林默关于玫瑰的问题。
"为什么这些花没有刺?"有一天林默问道,他注意到园中玫瑰的茎干异常光滑。
白玫正在给一株白玫瑰浇水,闻言手指微微颤抖,几滴水洒在了花瓣上。"因为它们不需要保护自己,"她低声说,"刺是为了防止被采摘,而这些玫瑰...没有人敢采摘它们。"
林默没有追问,但心中疑惑更深。随着相处时间增多,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被白玫吸引。她身上有种超脱尘世的气质,举止优雅却带着忧伤,就像那些玫瑰一样美丽而神秘。
第七天傍晚,林默带了一包自制的花种作为礼物。"这是我在山里找到的稀有品种,"他有些羞涩地递给白玫,"也许可以和你的玫瑰种在一起。"
白玫接过花种,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那一刻,林默感到心跳加速,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在胸中涌动。
"谢谢你,林默。"白玫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的花瓣,"你是个善良的人。"
"我明天还能来吗?"林默鼓起勇气问。
白玫望着远处的夕阳,表情变得复杂:"你不该来的...但如果你坚持,明天日落前必须离开。"
那天晚上,林默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白玫的身影和她那神秘的玫瑰园。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准备了一篮子新鲜水果,想给白玫一个惊喜。
清晨的树林笼罩在薄雾中,显得格外幽静。林默轻车熟路地来到玫瑰园,却发现栅栏门罕见地敞开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园中的玫瑰在晨露中显得更加娇艳欲滴,但奇怪的是,林默找遍了整个花园都没看到白玫的身影。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庄园主楼方向传来轻柔的歌声。
林默从未进入过那座破旧的建筑,此刻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循着歌声走去,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屋内光线昏暗,灰尘在从破窗透入的阳光中飞舞。歌声似乎来自二楼,林默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
二楼走廊尽头有一扇半掩的门,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的。林默屏住呼吸,悄悄靠近,从门缝向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白玫背对着门站在房间中央,她的白衣滑落在地,裸露的后背上...盘绕着玫瑰的藤蔓!那些藤蔓像是从她体内生长出来的,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更可怕的是,房间角落里堆满了白骨,有些已经风化,有些还很新鲜...
林默惊恐地后退一步,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地板。声音惊动了白玫,她猛地转身,藤蔓如活物般迅速收回体内。当她的目光与林默相遇时,那双淡红色的眼睛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你看到了..."白玫的声音不再轻柔,而是带着某种非人的回响。
林默转身就跑,心跳如鼓,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穿过花园,直到跑进树林深处才停下来喘气。
"那不是人类..."林默靠在树干上,双腿发软,"那些白骨...天啊,我差点..."
但他脑海中又浮现出白玫转身时脸上的表情——那不是猎食者的狰狞,而是深深的悲伤和羞愧。林默在树林里徘徊了一整天,思绪万千。太阳西斜时,他做出了决定:他要回去问个明白。
当林默再次站在玫瑰园外时,夕阳已将花园染成血红色。栅栏门紧闭着,荆棘似乎比往常更加茂密。他深吸一口气,喊道:"白玫!我知道你在!我想和你谈谈!"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玫瑰丛的沙沙声。
"我不相信你会伤害我!"林默继续喊道,"这几天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不是吗?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早就有机会下手了!"
一阵沉默后,白玫的身影出现在花园深处。她看起来比往常更加苍白,几乎透明。"你不该回来的,"她说,"现在你知道了真相,必须远离这里。"
"什么真相?"林默隔着栅栏问,"那些藤蔓...那些骨头...你到底是什么?"
白玫的眼中流下泪水,那泪水在脸颊上凝结成细小的珍珠。"我是这片玫瑰园的守护者,"她低声说,"也是它的囚徒。很久以前,一个女巫诅咒了这片土地,任何在这里采摘玫瑰的人都将变成花园的养分。我的任务是警告闯入者,保护他们免受诅咒...但我失败了太多次。"
"那你背上的藤蔓..."
"是诅咒的一部分,"白玫苦笑,"每当我无法阻止一个人采摘玫瑰,就会有一根藤蔓从我体内长出。当藤蔓完全覆盖我的身体时,我将永远变成一株玫瑰。"
林默感到一阵心痛:"那些骨头..."
"是那些不听警告的人,"白玫说,"他们被玫瑰的美丽迷惑,伸手采摘,然后...花园会吞噬他们,只留下骨头。玫瑰因此更加鲜艳,因为它们在以人的生命为食。"
林默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玫瑰如此特别,为什么它们的根系会渗出红色液体。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但他看着白玫悲伤的面容,恐惧渐渐被同情取代。
"有没有办法解除诅咒?"他问。
白玫摇摇头:"除非有人愿意为玫瑰园献上真爱之血...但谁会为一个被诅咒的地方牺牲自己呢?"
林默沉思片刻,突然翻越栅栏进入花园。白玫惊慌地后退:"不!快出去!如果玫瑰感受到你的存在..."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受到伤害,"林默坚定地说,"而且我想试试解除诅咒。"
"你疯了!"白玫惊呼,"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默没有理会她的警告,径直走向花园中央最茂盛的玫瑰丛。他取出一把小刀,在手掌上划了一道口子,让鲜血滴落在玫瑰根部。
"我,林默,自愿献上我的真爱之血,解除这片土地的诅咒!"他大声宣告。
鲜血渗入土壤的瞬间,整个花园开始震动。玫瑰丛发出刺耳的尖啸,藤蔓如蛇般扭动着从地下钻出,向林默袭来。白玫尖叫着冲上前,试图拉开他,但为时已晚——藤蔓缠住了林默的四肢,尖刺刺入他的皮肤。
"不!"白玫跪倒在地,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放过他!求求你们,放过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默的血滴落在了最大的一朵白玫瑰上。花朵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白光,光芒迅速扩散至整个花园。藤蔓松开了林默,缩回地下;玫瑰的颜色从妖艳变得柔和;而那些盘绕在白玫背上的藤蔓,也一根接一根地脱落,化为尘埃。
当光芒散去时,花园焕然一新。玫瑰依然美丽,但不再有那种令人不安的妖异感。白玫颤抖着抚摸自己的后背——藤蔓完全消失了,她的皮肤光滑如初。
"诅咒...解除了?"她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林默虚弱地笑了笑,失血让他脸色苍白:"看来真爱之血真的有效。"
白玫扶他坐下,用裙摆包扎他的伤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差点死了!"
"因为我爱上了你,"林默直视着她的眼睛,"从第一天见到你时就是了。即使知道你不是人类,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白玫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水,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她俯身轻吻林默的额头:"谢谢你给了我自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默和白玫一起重建了玫瑰园。诅咒解除后,玫瑰不再需要人血滋养,而是像普通花朵一样生长。白玫也完全变成了人类,不再有那些超自然的特征。
他们拆除了破旧的庄园,在原址上建了一座小屋,将花园开放给村民参观。曾经恐怖的玫瑰园变成了当地著名的景点,而林默和白玫的爱情故事也被传为佳话。
每当有人问起那些特别美丽的玫瑰时,白玫总是微笑着说:"它们是用真爱浇灌的,所以格外动人。"
而在花园最中央的位置,永远盛开着两朵并蒂的白玫瑰——据说那是林默和白玫爱情的象征,永远不会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