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鸟不惊
刚搬来这个园子时,第一眼就看见西北角的两棵大樟树,枝叶繁茂,听说树龄有二十余年了。树干粗壮,树冠遮天蔽日,使得树下的两间小屋终年被树荫覆盖着,那里可是避暑的好地方。樟树的东边有一片竹林,再往东有两棵朴树,三棵乌桕树,再往东是七八棵石榴树,石榴树旁又自生了楮树,高高大大。
这里是鸟的天堂。先前有两只斑鸠飞来樟树上筑巢,它们把巢筑在旁逸斜出至小屋门前的枝干上,矮矮的。斑鸠在巢里,人站在地面,一抬头就可瞧得见。几天后,每日只瞧见一只斑鸠飞进飞出。另一只呢?心里不觉担忧起来。那日下班后,一路奔至树下,见另一只斑鸠蹲在窝里,一动不动。即便察觉到树下有人,在窥探它,它的身体也纹丝不动,只有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不停地转动,警觉的很。哦,另一只原是在窝里守护着未出生的宝宝,悬着的一个心终于落下来。再几日后,见地上掉落了几片碎了的蛋壳,宝宝出生了。真替斑鸠一家高兴啊。飞出飞进的那只斑鸠,更忙碌了,每日不停地外出觅食,另一只则继续在窝里守护刚出生的宝宝,以防天敌的侵袭。忽的就被感动到了。被这一对恩爱的斑鸠鸟感动到了。一个月后,这三口之家突然不见了,它们去了哪里?是被天敌伤害了,还是找到更好的栖息之地呢。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第二种可能。
过了十来天,园子里又飞来了一对喜鹊。它们开始在樟树上造房子。这两只喜鹊欢喜登高望远,它们把窝搭在离树冠不远处,每日在林子里挑选建材,遇到合适的了,就衔回来。一天一天过去了,鸟窝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不多日,一只大的不可思议的鸟窝就蹲在树梢上了。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有时,两只鸟正搭着窝,一两根小树枝就飘落下来,是鸟儿用嘴衔着扔下来的。不解。问村民,鸟儿辛辛苦苦衔来的树枝,为何又不要了?村民告诉我,有些树枝虽然是找来了,但是搭上去又不是最好的,鸟儿们就会选择丢弃,再去找寻合适的。学会放下,学会重新开始,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呢。鸟儿们尚且懂得,万物之灵的人却常常被过去牵绊,难以释怀。我想,有时,只有放下,才能腾出空间迎接新的可能。向一只鸟学习。
冬至,草枯,虫匿。鸟儿们觅食难了。好在园子里养鸡,养鸭,养狗,每日投喂时,就会多撒一些谷物在地上。这时节,乌桕树上小珍珠似的果实正挂满枝头,成了冬日里鸟儿们的补给。鸟的天堂里,不缺食物。成群的山蛮子飞来了。成群的麻雀飞来了。成群的八哥飞来了。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鸟,也飞来了。看长相形态也有10多种鸟。这些鸟儿,每日叽叽喳喳的,园子不寂寞了。寒冷萧杀的冬日,也添了几分生机。
常常见到这样的画面。鸡正围着盆子低头啄玉米粒,几只羽毛乌黑的八哥,“噗啦啦”张开翅膀落下,因为在离鸡群不远处的地面也撒了玉米粒。一只鸭子下完蛋,摇摇摆摆离开窝,枝头上的两只喜鹊迅疾飞进窝里把蛋壳啄破,饱尝了一顿大餐。两只狗正在吃狗粮,几只山蛮子小飞机似的轻轻落下,远远地张望,等着狗儿吃剩的食物。真是没听说过鸟儿也吃狗粮。但凡狗儿吃剩的,通通到了鸟儿们的肚子里。于是,我每次都多放点狗粮在盆子里,或者干脆撒在地上。狗儿吃饱了,趴在窗户下晒太阳。山蛮子踩着小碎步,昂着头,快速跳过来,啄起盆子里的食来。不时转动小脑袋,东张张,西望望,可爱的很。
有时,两只喜鹊或蹲在树上,或蹲在屋檐上观望,接着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乌桕树下的那片草地上。机灵的喜鹊知道,那里,屋子的主人刚撒了谷物。狗儿起身悠闲地从草地旁晃荡过去,鸟儿们也不理会。我在屋前的石阶上坐下,看着鸟儿,狗儿,鸡子。它们啄食,打盹,发呆,互不打扰,和谐共生,倒是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果真是“人来鸟不惊”啊。心,瞬间变得无比宁静。感谢大自然的赠与。
二月天,虽冷,却有了温暖的阳光。鸟儿们的鸣叫声似乎明媚了起来,这样簇新的春日,谁不喜欢呢。夕阳西沉。归巢的鸟儿们是要开一场音乐会,欢腾一阵子的。走在树下,侧耳细听,而后就笑起来。它们是在诉说各自一天的见闻吧。夜幕降临。鸟儿们聊得尽兴了,才在樟树上、竹林里安静地歇息。园子里的小草也冒出粉绿的芽尖,在春风里摇曳。门前池塘里不知从哪飞来三只小野鸭,整日栖息在东南角的那片芦苇丛中,偶尔钻出来,从东游到西,又从西游到东。鱼儿也多了。无数条三两寸长的小鱼,时而聚拢,时而散开,自在灵动。黑黑的脊背在水面上划出不同的造型,不禁感叹,鱼儿也是伟大的艺术家呀。那一刻,真想变成一条鱼,和它们一起游泳,一起作画,无拘无束,自由纯粹。
大地的颜色
每日上班经过的道路两旁多桃林,小树林,以及荒芜的田地,杂草丛生,散乱,萧杀。年前这里被开垦出整齐规则的田垄。有的四方四正,规整有序,像大地的棋盘。有的则向远方延展,仿佛要延展至天的尽头。还有的随着地势起伏,高低错落,呈阶梯状。
这样的壮观景象,让人心生敬畏。许久没有见到如此大块大块的黄土地,裸露在天空之下了。它是大地的肌肤啊。我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它,感知它颤动的脉搏,呼唤着它的乳名。它回应着我,还是那样的亲切,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听附近村民说是种了麦子。每日经过这里,必定就多看了几眼。一个多月过去了,田垄里不见丝毫动静。到了二月天,夜里落了一场雨,细密绵长。次日,远远地就发现那些黄土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绿意,一行行点缀在田垄上。那绿极淡极淡,像是画家用细细的笔尖,蘸了稀释的颜料,轻轻点在画布上。走进细看,真是麦苗呀。那一株株嫩绿的麦苗,冲破泥土的束缚,钻了出来,绒绒的,舒展着两片细叶。那两片细叶如呱呱坠地的婴儿,挥舞着小胳膊,与春风打着招呼。仿佛在欢呼:嗨!我来了。“覆块青青麦欲齐,田家篱落拓冈西。”尽管初绿的麦苗还没有铺满整个麦田,已经让我欢喜不已了。
大地的颜色是绿色的。再一场春雨后,麦苗就有三四寸那么深了,也愈发浓密了,颜色也由淡绿变成翠绿,大地葱茏一片,广阔浩荡。走在田垄间,绿色扑面而来,夹杂着潮湿的泥土的气息,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绿色。几只喜鹊在麦田里蹦跳着,找寻没有发芽的残余麦粒。想到一首叫《绿丝绒》的钢琴曲,纯净高雅的钢琴,伴着柔美的弦乐,在耳边细语。此曲虽被解读为对爱情和美好时光的怀念,而我听到的是,生命终究是美好而又温暖的。眼前广阔碧绿的麦田,让我想起了生生不息,万古不朽。
不久,这里将是一片金黄,麦浪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