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去贵州旅游，到一个城市住下来，晚饭后几个人去逛街，领略城市的夜景，灯光下，一幢幢建筑轮廓清晰，行道树泛着光亮，试想一下，如果城市失去灯光会怎么样?转至一家医院处，听见前方有妇女在低声哭泣。原来，年轻母亲怀里抱着已经没了生息的婴儿不撒手。围着她的人可能是她的亲人，他们小心翼翼地低声劝她。
觉得帮不上忙，我们就离开了。这之前，我们还一路兴高采烈地谈论，一下子大家就没言语了，直接回了宾馆。
看见先前那一幕，我的心猛然揪了一下。联想到自己的母亲，过去我们三弟兄生病时，母亲急得落泪，孤独无助，此时，一丝悲伤涌上我心头。
记忆深处，是三弟刚一岁时的那次生病，特别凶险。
寒冬里的川西北大地，有风，有霜。那天上午，三弟还是活蹦乱跳的，中午睡了觉起来，到下午时发现不对劲了，额头烫手，哭声无力。我和二弟在上学。家里有奶奶，父亲还在上班，母亲急了。那时村上有合作医疗站，有两名赤脚医生，平时他俩要巡诊，负责全村八个生产队一千多口人，一名抓药兼护士的留守在站里。家到村医疗站有三四里路，去了怕碰不到医生。去乡卫生院有十二里路，去区卫生院有十五里路，分别在不同的方位。奶奶和母亲商量，决定去区上。十五里山路，爬坡上坎，翻山越岭，母亲一路叫着三弟的小名，心急火燎赶路，至少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区卫生院。
到医院时，临近下班，经过医生检查，三弟打针都不哭，烧迷糊了，一直昏睡，呼吸无力。观察一小时后，三弟的病情仍在加重，医生会诊后对母亲说，得转院，转到县医院去。当时区卫生院没有车子，叫母亲自己想法。
当时已是十二月末，天黑得早，母亲抱着孩子边哭边走，到公路边候车，热心人看到这种情况，也帮着拦车。那时路上车少，断断续续经过几辆货车，根本不停。如果拦不下车，二十里路，夜里赶路两个小时是赶不到县医院的，而更大的问题是，三弟命若游丝危在旦夕。
天彻底黑了，母亲横下一条心，只要有车来，拼命也要把车拦上，母亲抱着三弟往县城方向走。公路在夜里是一条灰白的路，延伸至远方，那尽头是母亲的希望所在。
那时公路是泥石路，坑洼不平，母亲摇摇晃晃走在公路中间。那时公路也窄，人行在公路中间，相当于挡住了路，车辆来了是绕不开障碍物的，只得停下。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身后有束光照过来，光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喇叭声响起，是有车来了，估计车驶近了，母亲转过身来，迎向灯光，站着不动，在巨大的光束中，母亲显得如此渺小。母亲的做法是十分危险的，好在车辆紧急刹住，风带起尘土把母亲裹挟。司机看见灯光照射中，一名妇女抱着小孩站在公路中间。这是一辆从成都开往三台的大客车，司机停车，跳下车，几步快跑至母亲面前。母亲说，求求师傅，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快不行了，送县医院。
司机没犹豫，立即扶母亲上车，驾车一路狂奔……在行驶中，司机与乘客们商量，车不进汽车站，直接开到县医院。说，对不起，请大家理解。乘客都说，没关系，救人要紧。因为车站在城外，医院在城中，间隔有二三里远。时间就是生命，少一分时间，就多一分胜算。
客车到达医院门口，下车时，我母亲向司机和乘客鞠躬，说谢谢你们这些好心人。
看急诊，进行紧急救治，当三弟哭出声来时，医生说，好在来得及时，再晚来一个小时就可能救不了了。
若干年后，我三弟已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我们三兄弟聚会时，我提起这段往事。若当年母亲不冒死拦车，没遇上司机那些好人，可能我们仨就少一个兄弟，学校就少一名教师，而母亲则会多一份悲伤。
感谢那寒夜里的一束光，给我们家带来的希望。现在，我们三弟兄各自事业有成，生活美满。母亲已离开我们十年了，我们常常怀念母亲。(萧习华)编辑：郭梦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