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在老街上偶然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赶忙追过去,想仔细看看它是不是我的不辞。它大概发现了,拔腿就跑。我想,它肯定不是,只是长得像而已。我的不辞,从来不会看见我就跑。我怔怔望着它远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曾几何时,我坐在门前的石块上,憧憬着未来,期盼着我的白马王子,驾着五彩祥云来与我相逢。而我身边,总有一个爱跟着我,默默陪着我的身影。
可我不小心失去了它。
它应该已经进入下一个轮回了吧,希望来世它能遇见一个好主人,能为它遮挡风雨,护它周全。这是我的祈愿,我知道,那是让自己心安的想法而已,事实上,它或许成了别人饭桌上的美味佳肴,胃里的食糜,大肠里的粪便。
遥想当年,我骑着小毛驴在距家还有百米的时候,不辞就知道是我回来了,原本还是安静地躺着,瞬间躁动起来,一边尝试挣脱拴在脖子上的绳索,一边吠叫起来。奶奶一看它的动作,就知道是我回来了,立即解开了它。不辞瞬间就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门。穿过屋边的小弄,以冲刺的速度奔向我,逼停了我的小毛驴,竖起它的两只前腿,扒在我身上,热情的摇着尾巴,湿润的眼神里光芒四射,我仿佛看到了它眸中的思念。
我摸着它的头,安抚它我不走,我们一起回家。安抚过后,它的热情才没有阻挡我回家的脚步,跟在我身边跳着,闹着,一起走进家门。
一进家门,奶奶就笑着说,一看它不正常,就知道是你回来了。那身子扭的,开心的都要飞起来了。
我笑着用双手捧着它的脸,在它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一刻,我想我应该是它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
有人问,它为什么叫“不辞”,不辞而别吗?多不好的寓意,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作为留守儿童,又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只有我和奶奶,年少的我十分孤独,这种孤独感一直伴随着我参加工作。无意中得知朋友家的狗狗下了一窝可爱的小崽子,跑去她家看那几个小可爱,摸着滑滑软软的小奶狗,我心动了,领养了一只。
我一看到它呆呆萌萌的样子就会忍不住噗呲一笑,它总是会让我不知不觉间嘴角上扬,所以以此命名,开心果太平常,那就“噗呲”谐音“不辞”吧!“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它是我的玩伴,是知音,是赶走我的孤独,带给我欢声笑语的特别存在。
但是,我只有周三回来一次,周五回家待到周一又去上班,所以更多的时候是奶奶在照顾它。不辞小的时候是自由的,撒丫子满村跑,后来慢慢大了,奶奶说,她年纪大了,看不住它,为免是非,要用绳索拴着。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就这样,不辞成了圈养的犬。最开始,它很不习惯,经常闹腾,后来慢慢地它就沉默了,不再挣扎。平时,不辞想要大便小便的时候才会躁动不安,原地转圈圈,嘴里还发出委屈的呻吟声,这个时候,奶奶会解开它的绳索,一解开,它立即跑出门,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解大小便。解完它会去村里逛一圈,玩一玩,拥抱短暂的自由。肚子饿了就回来,对着奶奶摇尾乞怜。奶奶会在给它喂食的时候,趁机用绳索勾住它脖子上的圈,就这样,不辞因为五斗米折腰了,为了一口饭吃,舍弃了自由。
如此反复,只有周末我在的时候,它可以拥有两天完整的自由,并且有我这个玩伴,还有零食。所以,我回家,它前所未有的开心和兴奋,对于它来说,我象征着自由和美食。
周末我们经常干的一件事,就是我坐在门前的石块上,放着音乐,不辞躺着我脚边。我回头望向家里,看奶奶走进了厨房,然后偷偷把藏在口袋里的火腿肠拿出来,不辞嗅到了火腿肠的气味,刚还是眯着眼躺着的,立马精神抖擞的坐在我面前,还谄媚地摇着尾巴,舔着嘴。
吃完火腿肠的它仍然是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我,仿佛在说,还有吗,还有吗?我还想吃。我笑着抚摸它的头,一边说没有了,一边掏口袋给它看,安慰道下次再给你带,乖,躺下听歌晒太阳。它仿佛听懂了一样,温柔的躺在我身边,又眯起了眼睛,一人一犬,听着歌,晒着太阳。
七月半一个人去祖坟前烧包,是它陪着我,它跑远了,喊一声就会飞快地奔向我。奶奶去景德镇大伯家一段时间,我一个人住在老家,晚上它守在我的床前,有它在,睡在那个老过几代人的房子里,也不觉得害怕。有心事的时候,不想跟奶奶说,工作的烦闷,情感的担忧,未来的迷茫,家庭的复杂,我统统把这些垃圾情绪倒给了不辞,甚至难过的时候抱着它哭,它乖巧的任由我抱着,偶尔动一下它的耳朵。它似乎懂了我的悲伤,静静地陪在我身边,有时还会舔一舔我脸上还没干的泪痕。我被它的动作给逗笑了,一边嫌弃的推开它,说“哎呀,好脏”,一边笑着说谢谢你安慰我。
我以为,它可以一直陪着我。谁知离别,猝不及防。
奶奶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她说照顾自己都勉强,养它太累了,想卖掉不辞。我没有说话,我能说什么,自己无法照顾,怎么能勉强年迈的奶奶。只是,我感觉到无限的悲伤在蔓延,我没能好好照顾奶奶,也没法好好看顾不辞,我很难过。
我以为,奶奶那样说,只是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应该不会那么决绝吧!谁知,周三,我照常回家,都快到家门口了,也没有看到那个奔向我的身影。走进家门,奶奶说我把它卖了,就在刚刚。我“哦”的一声没有再说话,匆匆放下买来的菜和水果,说了声学校还有事就走了。走出家门,泪水再也没有忍住,我蹲在小弄边上哭了很久,我来迟了,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一错过,生死相隔。被放弃的时候,它应该很惊诧吧,此刻是不是很绝望,我仿佛看到了它眼含热泪凄凄惨惨地望着我,眼神中满是不解和失望。
从那以后,碰到软糯可爱的小奶犬,即使再喜欢也不养了,若不能护它周全,就期望它遇见更好的归宿。其实,也怕离别,相聚有多欢喜,离别时就有多悲伤。终究,它还是会走在我前面的,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如果注定会失去,我宁愿从未拥有。
最终,我和不辞,应了“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也应了“不辞而别”。三年佳期如梦,温暖相伴,转身残花落尽,一纸荒凉,捧一把尘埃将养犬之心埋葬,从此只欣赏,不占有。